第二百二十二章
夜语
几名婢女在榻上铺好了蜀锦蚕丝的软被,又在屋里熏了把气息清淡的宁神香,我却没有睡意,点手将一名婢女唤到了身边,问道:“你可知道戚夫人住在哪里?”
那婢子忙俯身答道:“回王后,戚夫人住在后面的椒室。”
我好歹也在这时代生活过了二三十年,知道很多贵族所建的住宅,通常有一间以花椒和泥涂抹墙壁建筑的椒室,以取多子繁盛的意思。
椒室一般是主母居住的地方,若是宫殿群,常常又称为椒房宫,或椒房殿。
只不过和刘邦两人都不是出身贵族之家,后来又一直随行伍西进东征,从来只是随意挑几间顺眼的房子暂住,根本没注意它究竟叫什么。
此刻听得婢子应答说戚夫人住在椒室,不由淡淡笑了一下,点头道:“知道了。你在前面带路,我戚家妹妹。”
婢女前引向椒室而去。一路留心,发觉四周的殿房雕栏玉砌,就连花木都越发的华贵兴盛,相较之下自己所住的偏殿景色清幽,但论起高贵却明显差了很多。
心里自然说不上愉快,但也不想在这个上面钻牛角尖,只是不动声色的随婢女一路行去,路边不时的遇见内侍女婢,见我们走近,都忙退到两边让出道路。
将要到椒室时,突然瞟见一名婢女端着只木盆,低头俯身避在路边,隐隐还能闻到股腥气,因天色已黑,只分得清那盆里盛着的是液体,便站住脚步,问道:“盆里是什么?”
那婢女忙跪禀道:“回夫人,是刚刚替戚夫人清洗过的脏水。”我初到汉营,她想必还认不出我是谁。只是从服饰分辨出我不是婢女,便含糊的称了句“夫人”。
我心中一动,突然明白那盆里竟是小半盆含血的水,难道闻着这么浓的血腥之气呢。看来说戚夫人“血下不止”并非是虚,且看这盆水便知道了。
当年在留县城外,我因伤流产,从此再不能生育,当时自己的种种惨状记忆犹新。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种伤实在是比外伤更加地深痛。
想到当年之事,此刻再面对着这小盆血水,心里的那种敌意突然淡去了许多。说到底,我所有的揣测与安排都是源自于对历史的那点记忆,其实并没有见过那个真实的戚姬。
而到目前为止,她也并没有作到任何伤害我的事,倒是我。让人下手杀了她未出世的孩子,还吩咐动手的人最好让她永远不能再有孩子。
如果没有后面那句话,也许她这会儿早就没事了。流产也算不得什么大病,哪里会这般血下不止呢,只怕就是多说了那么一句。她才会弄到这般地景况吧。
站在那里怔了一会儿,微叹了一声,转身随着引路的婢子踏进了椒室的大门。
只见廊下支着个药炉,一名婢女蹲在旁边用陶吊熬着药汁。浓郁的药味蒸腾起来,使得空气弥漫着浓浓的药味。炉内的柴火不时劈啪作响,越显得整座椒室都静得可怕。
引路的婢女上前喝了一声:“王后驾到……”那熬药的女子吓了一跳,忙伏身跪倒:“见过王后。”
“你家夫人可睡下了?”我问道。
“回王后,夫人刚刚才歇下,”那女子道:“请王后稍候,待婢子进去通报一声。”
“不必了,我只是进。若真睡熟了,倒不必唤醒她。”我道,正欲进内,却见内室走出一个人来,赤着双足,身披宽袍,竟是刘邦。
“夫人,你刚回来。也该多歇歇才是。何必还上这里来,小懿刚刚才睡着……”刘邦地眉宇间含着一股浓浓的倦意。见到我。却也没什么讶色。
“听说这位戚家妹妹病得重,我放心不下,反正两边离着也不远,就让她们带我来看看。”我淡淡笑了一下,垂下眼帘,道:“不想她已经睡下,倒是我来得不巧了。”
刘邦走到我面前,缓缓地道:“夫人,我原打算让小懿把这椒室给你让出来的,只是小懿现在这种状况,实在是无法搬动,只好委屈你暂时住在偏殿。”
“不碍的,”我微笑:“夫君知道我素来不讲究这个。”
“嗯。”他点点头,眼神有些复杂的看看我,又回过头看了看内室:“她这段日子难得睡这么熟,还是别吵醒她吧。正好我也有话想和你说,咱们出去再聊。”
从这短短几句话听来,刘邦对戚懿地宠爱果然不一般,他的口气中甚至带着点类似于对自己女儿才有的那种怜惜。
也是,就以年龄来说,戚夫人年刚二十,确实是可以做他的女儿了。我依旧微笑,点头道:“是。”只是却觉得这笑容是硬生生挂在自己脸上地,和内里完全没有关系。
低头又道:“外面风凉,夫君还是先把麻袜穿上的好。”
“噢,”刘邦看了一眼自己的双脚,摇头道:“倒还是你细心。”说着回身走进内室,过了片刻便穿着便履麻袜走了出来。
……
摒退了左右随侍,刘邦和我步履缓慢的在宫中走着。夜风微起,拂动起他披在身上的宽袍,显出几分萧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