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理解
虞姬抬起头,目光焦距地看着前方的空间。
她的脸上掠了一丝痛苦的神色,轻轻道:“姐姐,你上次问过我那晚的事情,那晚……”她咬着唇,终于没有说下去,“大概这世上也只有姐姐你会问那晚发生了什么。”
听到虞姬又提到那一晚,我终于有点回过神来,看了她一眼。
“我原以来阿藉会问我,心里还在想着怎么才能让他相信,可是他……根本就没问。
他就那么看看我……那种眼神……”她深吸了一口气,轻淡地笑了笑,“越姬死了,他纳的那些妾妃都死光了,我却活着……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不管到底是哪种原因,只要是我说的,就不会有人相信。
”
“噢,不,至少还有姐姐你会相信。”她转头毫无生气的看了我一眼。“可是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你的相信。”
我心里一软,突然想到她如此倾城绝色,孤身一人陷落在东征军里,究竟遭遇到了什么,只怕是怎么也说不清的。
项羽,终究也是个男人,虽然或许正是他把虞姬留在了最危险的地方做诱饵,但当真面对结果之时,未必就能够接受。
理智上他会觉得这一切都不是虞姬的错,可这件事永远都将会是他心里的刺。每次看到虞姬,也许他都会想起这件事,想起另一个男人通过面前的这个女人带给他的羞辱。
在战场上越是成功,这种羞辱就越让他难以忍受。
这就是人性。
“姐姐你,一句话就把越姬和她的孩子杀了,真是好简单,可你却不明白这个孩子对阿藉……对我有多么重要。
”她道:“他出征齐国之前唯一嘱咐我的,就是保护好越姬,我答应了。却没有做到。”虞姬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幽幽地道:“他怨我,我知道。”
“那个女人怀了他的孩子,他还要让你去保护她?”我终于忍不住挑起了眉。
项羽与虞姬好歹也是青梅竹马,怎么竟至于如此残忍,他难道不知道,这样的一句嘱咐,实在是比用刀子杀了虞姬还要更令她痛苦。
虞姬沉默了片刻。轻叹了一声:“姐姐你不懂,阿藉他……难啊。”
我确实不懂,实在是不懂他们俩之间到底在玩什么花样,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明白了虞姬所说的那个“难”字。
项羽确实是难。
他承受着莫大的压力,可这压力不是来自于敌人,而是来自他地亲人。
当初在咸阳,项羽与范增费尽了脑汗。排兵布阵,分封了十八路诸侯,为自己的下一步战略做准备,可谓已经机关算尽。
可是他们俩却没有想到,这十八路诸侯里连一个项家人都没有。
利益面前。所谓亲情也不过是张薄纸。项氏铁骑席卷天下,靠得是那八千项氏子弟兵。可是,一味牺牲,却无获得。任是白痴也不会干的。
十八路诸侯将天下瓜分干净,就连项庄、项它这些战功赫赫的将领也沾不到一点好处,枉担个天下无敌的虚名,却再无可以出头的空间,这些项氏各分支的子弟又怎么可能会没有怨怼。
一个领导者想要部下忠心耿耿的追随用命,就要给他们一个看着并不遥远,却需要不断追寻地美好未来,一个永远存在。不断更新的希望和梦想。
但现实是,项羽一个人做了得宰天下的西楚霸王,却让那些为他出生入死的项氏子弟们再无发展空间,这在有心人眼里,未必不是一种极端自私的行为。
项氏,也并非是铁板一块。
有了共同追求的目标时,大家可以团结在以项羽同志为霸王的西楚政权周围,可当目标已经拿到了手中。围绕着利益的分割。无数地矛盾就此产生。
项羽和范增无疑都是理想主义者。当他们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太晚了。项氏内部反对项羽的暗流已经形成。当然。
没有人会明刀明枪的说出来,但这种暗流所产生的氛围足以项羽感到了危机的存在。
他是霸王,同样,他也是项氏家族利益地代表。
他是靠着八千子弟兵起家的,那么换一个同样姓项的人,未必便不能依仗同样的八千子弟兵横扫天下,把已经分好地蛋糕拿回来重新分割,以惠及广大的项氏子弟。
由他当家作主,或者,换另外一个姓项的人,对广大的项氏旁支来说,并无区别。实际上,也许后者才是更多的项家子弟心中暗自盼望的。
虞姬和我说的这个难字,我当时并不能体会得很深,直到数年之后,刘邦大封刘姓诸王时,我才又想起了今天她所说的话,才真正理解了项羽所承受地来自家族内部的压力。
没有孩子的男人永远不能算是成熟,这虽然是个感觉问题,可项羽的年轻同样是受到攻击的理由之一。
他在战场上是不败的战神,但这并不表明他就是个值得信任的领袖,事实上项羽的嗜杀与暴烈常常让他像一个处于不稳定状态地,似乎时时都会爆炸地火药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