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天气总是说变就变,前一刻还是艳阳高照,下一刻就是阴云密布。乌黑的云层自天边纷涌而来,霎时布满了头顶的天空;云层越压越低,直压得云下的人喘不过气来。岑风负手而立,默默地抬头仰望天际;灰黑色的云层变得越发浓稠而严密,即便以岑风锐利过人的眼力,也不可能洞穿云层而再见云上的青天。但是岑风的目光依然没有丝毫转移,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头顶那一片天空,神情专注而认真,仿佛他不是在看天,而是在准备着要同压迫在头顶的乌云做无声的对抗。
张绣默默站在岑风身后,因为站得时间太久而有些不耐烦,对着岑风的背影几度欲言又止,却始终不敢开口打扰。
熟悉岑风的人都知道,这个老虎崽子从小就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或许是因为他出身山野,心中天然就对人世间存有一种莫名的警惕,使他习惯于用沉默对待他人,同时也是用沉默来保护自己;只有极少数得到他信任的人,从而被他亲近。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到岑风长大成年,直到他独掌一军,与公与私都不得不更多地与人打交道,他的沉闷性子才渐渐得到改观。但是很快地,随着边章去世,随着凉州一连串的变故,许多人发现,过去那个性情疏冷的岑风似乎又回来了;而且与过去不同的是,久经沙场的岑风在气质上与年幼时相比发生了极大的改变;久居上位,又是在血腥的沙场上习惯了杀伐果断的岑风。俨然一派威严肃杀的气度,哪怕只是默默站着。也给人带来极大的压迫感。
如张绣这等部下,又是习惯于谨小慎微的,除了军政公务,其他时候都要再三鼓足勇气才敢主动开口与岑风说话。尤其是眼下,张绣心里明白,因为吾诃子的背叛,自家主将正是心情最恶劣的时候,所以斟酌再三。哪怕站得腰腿酸软也不敢开口告免,只能强自忍耐。
狂风席卷而过,从岑风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远处湟水河谷在风中一片狼藉的景象。碎叶败草被大风带着腾空而起,中间夹杂着无数细沙,使得大风所至,天地间尽是一片灰蒙蒙的颜色。
风沙很快卷过荒原,猛扑到岑风面前;风里的草叶黏在头脸上。而更让人头疼的,是风中裹挟的细沙,吹打在人脸上,隐隐有些生疼,若是一个不小心吹进眼里、嘴里,就更是难受。张绣一时不防就被灌了满嘴的沙子。在后面“呸呸”吐个不停,不得不抬手护住头脸,从指缝间看出去,却见岑风一动不动,仿佛全然不受风沙的影响。
一滴豆大的雨珠落在张绣的鼻尖上。让他猛然惊醒,大雨顷刻就要落下了;但是再看岑风。依然丝毫不为所动,压根就没有避雨的意思。主将不走,自己这个部属自然也不好擅自离开,想到马上要被淋个落汤鸡模样,张绣不由得暗暗叫苦。
正在这个时候,岑风突然打破了沉寂,开口说话了:“这一场雨,能给允吾城多争得半天时间。”
听到主帅开口,张绣不由自主地长出一口气,赶忙接腔道:“将军说得极是,风雨之下,良吾部定然无法攻城,且这般大雨之后,地面泥泞,只怕更要多耽搁半天。”张绣自己也知道自己说的其实都是废话;既然自家主将断定这场大风雨将会拖延允吾城战事,岂能不明白他所说的这些道理?只不过对张绣而言,面对一个愿意开口说话的主将,无疑比面对一个始终沉默的主将要轻松得多。既然已经开口了,张绣胆子也壮了不少,趁着机会赶紧劝谏:“将军,暴雨将至,还是先回大帐吧,若是受了凉,更耽误了军务。”
岑风回过头来看了张绣一眼,淡然一笑:“这句话憋在心里很久了吧,从刚才就看你坐立不安——在我面前其实不必这么小心翼翼的。”
张绣尴尬地一笑,没敢接话,心里却不免要嘀咕两句:“你是当局者迷,哪知道旁人面对你的时候是何等心惊胆战。这几天,满营上下谁敢在你面前大声说话?”
张绣只在心里嘀咕,嘴上哪里敢明言,毫不迟疑地为自己遮掩解释:“属下只是觉得,眼下狂风暴雨,良吾部落侦骑也难以远行查探,而我军掩藏又深,四周巡哨又尽是积年的老卒,行事沉稳谨慎,断不会轻易被人发现;将军这几日却时时亲自巡查,劳心劳力,反而不美。”
岑风微微一笑,也没有反驳张绣的意思。毕竟张绣说得是正理,让人无可指摘。
“你说得虽然不错,但眼下情势特殊,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差错。”岑风一边说一边顺张绣之意往回走;张绣在他身旁亦步亦趋,俯首倾听。
“而且,眼下我军离良吾部大军也有些近,一个不巧就会暴露行迹,我不得不防。”岑风说道,“眼下不比平常,一举一动,事关我军生死存亡,稍有差错,万劫不复,可没有挽回的机会。”
张绣唯唯应诺;他知道,自家主将对他说的这番话,既是解释也是告诫,告诫他决不能麻痹大意,疏忽了大营防务。张绣也知道,这些告诫并非无的放矢,实在是因为眼下虎家军与良吾部人马的距离确实处于一个颇为危险的情况。从他们眼下的大营向西,不足百里就是允吾城,在以骑兵为安身立命之本的凉州,这么点距离等若随时处于对手的刀锋之下。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