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诃子最后留下的一番话让岑风百思不得其解;他与成公英两个将吾诃子可能的想法猜了一个遍,却始终不得要领,总觉得各种可能似乎都有。最后成公英相劝:“於菟,你也不必忧心,或许吾诃子确然只是有感而发,出口闷气而已;并没有我们想得这么复杂。”
岑风摇了摇头,心知成公英的猜测不过是一厢情愿;他幼年时从吾诃子内心中看到的那一柄刀,给他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与老边的关爱、北宫伯玉、李文侯的亲切完全不同,那是岑风第一次看到如此可怕的内心——这几乎成了岑风心头的一根刺每一次拨弄,都会让他悚然心惊;他下意识地对吾诃子的每一个举动深究不放,但是却完全没有头绪。
“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岑风扪心自问,但并未得到任何答案。
整整一天,岑风都有些心不在焉,处理军政大事之际,常常丢三落四;所幸成公英在旁,为他补遗不少。到了最后,成公英也不耐烦了,当面质问道:“於菟,你究竟在琢磨什么?看你心事重重,大异于往常。”
“往常?我往常是什么样子?”岑风被说得有些汗颜,尴尬之下故意岔开话题。
成公英正色道:“过去不论多大事,你总能平心静气,从容处之。从不曾见你为莫须有之事牵挂于心的。”
岑风汗颜道:“是么,我却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等本事。你不会是在嘲笑我做事无所用心吧?”
成公英听了直翻白眼。但还是正色道:“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当初烧当羌入寇、北宫伯玉、李文侯被杀,数万大军兵锋向我,满城人心惶惶之际,你依然沉静从容,调度大军进退自如;当时何等危急,也不曾见你有丝毫惊慌失措之处,而你今日的表现,你却大不如往昔。”
“唉……”岑风被说得张口结舌,却无言以对。反而十分罕见地长叹了口气,这在以前却是从来都没有见过的;“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从进了湟中之后,就觉得心里憋得慌,就好像……就好像被人捆住了手脚,很多事情,都施展不开。”
成公英略一蹙眉,随即就明白过来——这个老虎崽子其实是对自己身份转变的不适应。过去,岑风号称凉州第一勇将。说白了不过是老边手里的一把刀;老边指到哪里,他就砍向哪里。完全不用自己多费心思。后来老边去世,虽然岑风立时就接手了大权,但是还不等他转变角色,随即就发生了湟中剧变,烧当羌入寇。这个时候的岑风虽然已经成为一方首领,但是大敌当前,一时也只能先顾着用兵,行军打仗,他所做的事情依然和当初老边在时没什么两样;所以好几个月来。岑风始终没有明白自己已经转变了身份——这也是为什么成公英一再劝谏岑风不要孤身犯险,而岑风始终听不进去的原因。
可是等到烧当羌一败,湟中到手之后,虎家军完全可以暂时放下兵事,于是岑风开始明确地感受到自己身份转换之后的不同,也随即感到万分地不适应。
一军之将,能打会拼。懂得冲锋陷阵就可以了;但是一派首领,可不是好勇斗狠就能做好的。一军之将,敌人明明白白就在眼前,哪怕强弱悬殊也不怕。至少岑风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但是要说统御一方,处理军政大事,乃至协理阴阳、调和鼎鼐,就不是老虎崽子能够做到的了。
“原来是为了这个……”成公英哑然失笑,“这些事情,慢慢学着做也就是了,谁也不是天生就会的。边先生当初会盟凉州,十数万大军,数郡军民悉听号令,他都能处置得井井有条,不见丝毫难处;如今你不过是占了半个湟中,这点地盘,连金城郡三分之一都不到,就处理不来了?边先生教导你许多年,难道你却连他一成的本事都没有学到?”
岑风习惯性地挠挠头,苦笑不已;有那么一个出色的老头子,给后来人好大的压力呀。老边是什么人?能够以半个凉州之力,对抗天下雄兵而长期不落下风的人物,能是那么好比的么?
成公英或许也知道自己对岑风过于苛求,于是放缓了语气,从容笑道:“也罢,眼下天色已晚,剩下的事情且不忙着处置,反正也不是一日两日能做完的……”
岑风如蒙大赦,头也不回地逃了出去——成公英看在眼里,无奈地长叹——说起来成公英也是满肚子怨气;老子好端端躲在允街打理后勤,冷不丁就被一把提溜过来,然后就面对如山般的军政杂务,换谁都该抱怨——偏偏还摊上岑风这么一个全然没有上位者自觉的主公……
“边先生,你给我压的担子,可真不好挑呀!”成公英暗自叹息。
却说岑风离开大堂,走出几十步,看看成公英没有跟出来,他便有意识地放缓了脚步。一边缓步而行,一边蹙眉苦思,忧形于色。
适才在成公英面前,岑风并没有说实话;他今日的忧心重重,并非完全起自于对军政庶务的不适应所致。正如成公英自己说的,岑风为人宏阔有度,哪怕一时不能上手,也决不至于因为权力太大、事情太多而心神恍惚;真正的原因岑风始终深藏于心,并未对成公英明言。
送走吾诃子后,一天下来,岑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