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掌困兽(二)
三更已过,良吾部落的大营里静悄悄一片,毫无声息。许多人都已经进入了梦乡,唯独良吾部首领吾诃子没有丝毫睡意。此刻他独自端坐帐中,呆呆地看着案上一张绢布出神。
不多时,宕渠从外掀帐而入,向吾诃子一礼便追问道:“主人,深夜唤我来,莫非有急事?”
吾诃子“唔”地一声,没有说话,而是指了指案上的绢布,示意宕渠取看。
宕渠狐疑之下拾起来一看,先就发觉这绢布裁剪得七歪八扭,似乎是被人用手撕下来的。卷上只有四个字——“狗急跳墙”。字体潦草狂放,只看文字,就是一股凌厉的不羁之意扑面而来。
“主人,这是……”宕渠疑惑不解。
“於菟刚刚派人送来的。”吾诃子的面色有些难看,眉目间既有些灰心丧气的神色,但似乎又夹杂了些不服气的意味。
“这没头没尾的,什么意思?”宕渠失笑,随即又觉不妥;两军阵前,又是深更半夜,若非十万火急,绝不会此时派人送信——信使稍有疏忽就会送掉一条命的。
吾诃子苦笑道:“当初在鹊阴城,商议两家联手破敌的时候,我有意考较了他一回,如今我那个妹夫反手也送来这么一个哑谜,是为当初的事情报仇来了。”
宕渠哭笑不得,嘴里“这这”地说了半天却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自家姑爷的举动;原本宕渠想说的是“大战之际,怎能如此儿戏?”可是一想起吾诃子所说,最早是他先挑起来的争斗,又不好再说下去了——再说下去岂不是连带自家首领也一并骂了进去?
“那这四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宕渠有些摸不着头脑。
吾诃子瞥了宕渠一眼,轻笑道:“狗急跳墙嘛,你说眼下还有谁会狗急跳墙?”
“柯爰知健?!”宕渠一经提醒立时惊呼起来。
吾诃子颌首苦笑,叹道:“是我大意了;我以为柯爰知健被我堵在石嘴山不得寸进,如今岑於菟大军赶来,烧当羌已是进退两难;却没有想过,柯爰知健身临绝境,还会豁出命去,行险一搏!”
宕渠不免狐疑道:“真的会吗?”
吾诃子点了点头,怅然叹道:“於菟这封信提醒了我,柯爰知健不会坐困死地,今夜就是他突围的良机,也是唯一的机会;否则等虎字营那边稳住了阵脚,凭庄浪河沿岸地形之险峻,足可以把这两万人困在石嘴山下活活饿死。”
宕渠也是经历过许多战阵的老行伍,吾诃子说了这么多,他也反应过来:“这么说来,今日白天烧当羌分兵驻防,都是做给我们看的,只是想让我们松懈?”
“不错!柯爰知健白天不敢动,是怕被我们发觉之后衔尾穷追——他就是在等天黑呢!”吾诃子说到这里,突然长叹一声:“决机两阵,我不如他,我不如他啊!”吾诃子一边叹息,一边将目光投在那一张薄薄的绢布上。叹息声怅然落寞,目光也变得幽沉起来。
宕渠默然许久,问道:“主人打算怎么办?”
吾诃子想了想,开口道:“先不要惊动营中将士,免得让柯爰知健察觉……”话犹未了,突然听得帐外一阵扰攘,随即有值夜护卫入帐禀道:“主人,对面烧当羌营中有动静,南边远处似乎还有火光。”
吾诃子与宕渠急忙出帐,举目南望,只见烧当羌大营里人影绰绰,往来奔走,远远看去难辨虚实。南面更远处,却不是一点点火光,而是冲天而起的大火,将漆黑的夜空都染红了。不多时,良吾部落营中将士也都被惊动,一个个挤出帐来,三五成群聚在一处,朝南面指指点点。
“柯爰知健果然动手了,这一去,必然落入岑於菟彀中。”吾诃子隔远看了半晌,突然下令;“各营立时整军,随我出击——不能叫岑於菟一个人出了风头。”
宕渠仍有疑虑,忙劝道:“主人且不要急,属下看烧当羌营中似乎还有守卫的兵马,未必没有圈套——主人须防有诈,不可轻进。”
吾诃子朗声笑道:“柯爰知健急于脱身,必然全力南向,岂能在营中多留兵马?退一步说,即便他留兵驻防,此刻他突袭虎字营不成反遭埋伏,必然军心大乱,消息传回,留守的兵马也必惶惶不安,还能有心来对付我么?岑於菟深夜传书,正是为联络我部夹击烧当羌,我若迟疑不进,来日必被他耻笑!”
吾诃子言罢,拒绝宕渠再劝,厉声道:“传令各营各屯,分路出击,就近攻打烧当羌各处营寨。凡破一寨,便烧一寨,我要他柯爰知健两头着火,首尾不能兼顾!”
良吾部落经过吾诃子几年来的苦心经营,兵马精悍可谓今非昔比。大首领一声令下,各营齐声响应,一时半刻间各营各屯便争先恐后地出营。
此前柯爰知健严防死守,从河岸到山中分营十多处,绵延数里远近;良吾部落仗着地利和熟知道路,也分营与之相当,互相对峙。此刻各营分头进兵,各部人马都是朝着自己相对的烧当羌大营杀去。一开始不免还有人心怀忐忑,不料一交战才发现,烧当羌各营的抵抗异常微弱,营中人影绰绰,其实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