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精神一振,又惊又喜道:“老边,你的意思是天子为易储之事与何进之间有了抵牾,所以才有意削弱何进的势力,另置西园军?”
老边笑而不语,心中依然在不停地思索,虽然对自己的猜测有六七分把握,但是老边觉得仍有一些事情没有想透。
王国自觉抓住了事情的关键,兴奋地自言自语道:“不错不错,当今太子乃何皇后所出,是何进的亲外甥,若天子当真有意易储,打压何进就是必然之事。何进是当朝大将军,南北军中多有何进的心腹部曲,怎好继续留在京畿?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十常侍必然是奉了皇帝的密旨行事。”
“不可能!”韩遂今日注定要和王国唱反调了,“南北军被合称为中军,乃京畿之保障、朝廷之保障,若中军有失,不仅三辅受祸,连雒阳都要动荡不安。皇帝再如何昏庸,也不会将自己的江山社稷当做儿戏。”
“可是信上说得分明,两万援兵即日启程;如此大军,行止之间动静不小,若是有假,岂能瞒得过人?”王国寸步不让,言之凿凿,“当今天子昏聩,天下人尽皆知。别的不说,自古权臣外戚卖官鬻爵者史载多有,可是谁听说过一国之君公然卖官的?当今朝廷上下,上至三公九卿,下至州郡大吏、一方镇守,哪个官职不是明码标价?为人君者还有比这更荒诞的吗?”
韩遂反唇相讥道:“子邑兄想当然尔,两万人马虽然不少,可是要瞒天过海也不是难事。如今关东消息断绝,谁也不知这两万人马究竟是不是南北军,或许只是一些郡国兵拿来充数也未可知。只凭一纸书信,加上左丰片面之辞,真假未知,岂可深信?”
王国、韩遂两个人越争越凶,斗得跟乌眼鸡相似,老边无奈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子邑、文约,你们都不要争了,不论此信是真是假,其实都与我们不相干;皇帝与何进要争也好,要斗也罢,我等坐观其变足以,理它作甚?”
老边的态度让王国惊诧莫名,他连声问道:“老边,此言何意?皇甫嵩在陇关是我心腹之患,如今天幸朝廷昏聩,意欲自毁长城,我等岂能坐失良机?天予弗取、反受其咎啊!”
不惟王国一人惊讶,韩遂亦是大惊之余一时失声。这件事情上,韩遂一直与王国针锋相对,究其本意正是为了阻止王国趁机发兵。不过韩遂这么做,却不是因为他真的认为此中有诈,害怕兵事失利;相反的,韩遂与王国一样,都觉得此事八成是真,尤其是听到老边的分析之后,更加深信不疑;惟其如此,韩遂才愈加坚持,其实心底里是害怕王国借机成就大功,彻底压过了他韩某人。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老边居然开口反对出兵?
面对王国质问一般的语气,小老虎目露不满之意,成公英也是眉头紧蹙,唯独老边不以为然,微笑应道:“子邑,你虽是文士,但也熟读兵书,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且问问你,如今凉州诸军,粮草足备否?军械辎重齐全否?我知道你们最近和烧当羌做买卖,买回来的战马够用吗?”
王国被问得一怔,强自争辩道:“军资粮草纵然不能齐备,咬咬牙也足可支撑一时,可是良机稍纵即逝,万万不可轻易放弃。”
老边的笑容又深了几分:“皇甫嵩初次挂帅西征,就是被十常侍坑害,才会失利于陈仓,黯然去职;如今他卷土重来,必然会深加防备。世间平庸之人都会说,吃一堑、长一智;重蹈覆辙,中才之人所不为也——以皇甫义真之智岂能以庸人视之?”
王国为之语塞,颇有些理屈词穷。
老边又说道:“退一步说,纵使皇帝当真想要剪除何进羽翼,何进就真的会束手就缚?皇帝的用心连我这个僻处西州的老头子都猜得出来,那些依附于何进的党人名士就猜不到?你们不妨看看,大将军与党人必有应对之策。”
“朝中争斗波云诡谲,咱们这些这人,在朝廷眼中不过是荒野村夫,还是不要参与其中的好;要不然一个不妥,就要落入万劫不复之地。”老边的声音变得深沉了几分,一字一句敲打着王国和韩遂;“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之事无日无之,当初何进还是巴结了十常侍才会一夜之间飞黄腾达;他们两家现在是斗得凶,可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突然妥协。你们想一想,如果我们真的与十常侍联手,万一他们突然与何进妥协,再反手把我们给卖了,那我们这些人可真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王国哑然,良久才说道:“总觉得心有不甘呐!”
老边开怀笑道:“不恃敌之可胜,而恃我之不可胜。难得朝廷里互相倾轧,一时间不能照顾到凉州,倒不如借此机会,将自家的后院好生打理一番。咱们凉州以一隅抗天下,本就如履薄冰,还是要深根固本才好。”
王国和韩遂本就争执不下才来找老边商议,如今老边有了决断,二人都不好反对,事情也就算定下来了。三人说了一会儿闲话,眼看老边精力不济,王、韩二人就要告辞离开;不料老边却道:“文约,你留一下,家中有些闲事要与你交代。”说着又叮嘱一旁呆头鹅般的小老虎和成公英:“你们两个送子邑先生去安置,不可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