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宫伯玉停下了,李文侯也停下了,连虎字营,都因为面前层层叠叠杀之不尽的人潮而放缓了脚步。
河岸边那一支唯一在抵抗的董军,依然在不停地杀戮。凉州联军不上前,他们就杀死所有朝他们冲来的董军,努力维持着阵型。溃兵前进不得,背后又是凉州联军虎视眈眈,进退无路,哭喊连天。绝望下的人群再一次向岸边涌去,彷如怒流奔腾,激荡起更加可怕的冲击力;却始终不能冲开那支董军的阵型。那支不过数百人的队伍,就是急流下的顽石,任他洪水滔天,依然砥柱中流,不见丝毫转移。
“是董卓的亲军,领头那个是董卓的侄儿董越。看不出来,那小子还真带种。”北宫伯玉约束兵马,止步不前,对着赶过来的小老虎感叹道。
小老虎听到北宫伯玉的感叹,心中稍有所动;他受老边教导多年,为人处世也不免沾染了几分老边的文士气度,对那些能在危急关头表现出优秀品质的人,总会生出几分尊重之意。
只不过,小老虎今日不顾生死地全力一战,只为拿住董卓,而董越此时表现出来的勇气,却大大妨碍了小老虎的行动;因此,即便再尊重其人其行,也放任不得。长刀一挥,虎字营撞开汹涌的溃兵人潮,直取董越。
面对虎字营不依不饶的猛攻,最先反应过来的,不是死守不退的董越,而是已经溃乱不已的董军败兵。虎字营人马冲入溃兵群中时,引来阵阵惊恐的吼叫声;当溃兵发觉虎字营前进的方向之后,人群的脚步似乎很整齐地有了一刹那的停顿,而后突然爆发出来,就好像一滴清水落入滚沸的油锅,爆发剧烈的沸腾。
人总是有从众之心,比如眼下,当无数董军都望风而逃的时候,就有越来越多的人跟随别人的脚步,朝着相同的方向逃跑。虎字营离得董越越近,董军溃兵反而越少,给虎字营让出了一条宽阔的大路来。
成百上千的虎字营骑兵策马而来。
董越拼命了,留守的董卓亲军全都拼命了。风驰电掣而来的骑兵队伍甫一入阵中,很快就被迟滞了下来,董卓的亲军们以命换命,他们早知必死,此刻只为了能多拉下一个虎字营骑兵来,就能豁出性命去拼。寒冷的冬日,小小的细川河畔,几乎要流尽两军精锐的最后一滴血。
数十丈外,董卓已经安全退到了东岸,此刻驻马于岸边,冷眼旁观着自己最忠心的部曲走向灭亡;他死死盯着阵中挥舞着长刀,不停收割董军将士生命的小老虎,脸色比冬日的天空更加阴沉,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他或许在想,那把刀,是自己送给小老虎的;或许还想到,当初如果早一点把小老虎带到自己军中,有了这样的虎狼之将,不知会是何等快意。最后,董卓什么都不想了,河对岸,他的亲军在抵抗了虎字营一刻钟之后,被斩尽杀绝;他的侄子董越,被小老虎一刀枭首,尸首匍匐在河滩上,一滩鲜血蔓延到河床上,异常刺眼。
拦水坝上,烈焰腾空;小老虎缓缓收刀,隔着一条空荡荡的河床,与董卓对视。细川河两岸,陡然沉静下来,虽有万千大军对峙,又似只剩下董卓和小老虎二人。或许,这一场战斗,说到底,就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战斗;大战将终,在付出无数鲜血与生命之后,当二人正面相对的时候,心里不约而同,都生出浓重的不甘之意。
董卓不甘的,是他围堰渡河的妙计功亏一篑;小老虎不甘的,是历经千辛万苦,数百里奔袭,最后却还是放跑了董胖子。
四目相对,看到的都是对方浓重的仇恨与杀意。
李文侯不知何时策马来到北宫伯玉身旁,看着隔河相望的董卓与小老虎,喃喃自语道:“怎么我越看就越觉得,心里有点发毛呢?”
北宫伯玉出神地点了点头,也不知有没有听到李文侯的话。更远的地方,滇吾和成公英并肩而立,对熊熊燃烧着的水坝视若无睹,全部的心神都被董卓和小老虎二人吸引过去。成千上万的兵马都被人不由自主地忽视,那一方天地间,似乎只有相对而立的两个人。
“君华,你觉不觉得……”滇吾迟疑着问道,“老虎和董卓,似乎很有些相像?”
成公英悚然动容,回头看着滇吾凝重的神色,恍然明白了滇吾的意思。
董卓和小老虎,两个人长得一点都不像;滇吾所说的相像,是他们二人此刻显露出来的气质。
这是两头同样凶狠的野兽——成公英遥望着两个人的身影,心中如此评价道。
沉寂的空气中,突然传来如闷雷的隆隆响声。燃烧了许久的拦水坝崩开了一个缺口;冰冷的河水夹带着无数细碎冰棱,自缺口处喷涌而出。不多时,整个拦水坝颓然倾倒,大水汹涌而下,淹没了河床,漫过了河岸,逼得两军将士一齐向后退却。
董越的尸首被河水冲下了岸边,顺流直下,很快就淹没在冰水之中,消失不见。
董卓的神色越发狰狞,小老虎依然冷漠以对。今日这一仗,是董越最后救了董卓。若不是董越在河岸边阻住了追兵一刻钟,凉州大军完全可以赶在水坝垮塌之前,驱赶董军溃兵过河。当时董军军心已乱,若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