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慎并没有走出多远,从他得到后路被断的消息,到傍晚时差遣孙坚断后,再到小老虎率大军追袭而至,官军主力人马刚刚离开大营不过十多里地。如此仓促的逃离,近三万人拥挤在道路上,可想而知会产生多么巨大的混乱。
虎字营追杀着殿后的千余官军,被追杀的官军争先恐后地逃跑,被一路驱赶着,奔向前方。不出三五里地,就追上了官军的大队。
逃回来的败兵慌不择路,拥入大队的友军之中,就如同一滴水落入烫热的油锅,立时鼎沸。败兵们冲进了友军的队伍中,也将自己的恐慌完全传递给身边的每一个袍泽。仓皇撤军时的惶恐、深夜行军的惊惧,前途未卜的煎熬——所有负面的情绪早就累积在心头;虎字营的出现、溃兵的恐慌只不过是点燃干柴的最后一点火星,让官军的绝望情绪彻底地爆发了出来。
绝望的情绪有着匪夷所思的感染力,混乱犹如水面的涟漪,从官军的后阵迅速向前方蔓延;将不知兵,兵不知将,所有人都只顾着自己逃命。每一个人都在吼叫着,惊恐万状地奔跑起来,茫无头绪地寻找着那尚不知何在的生路。
虎字营的骑兵犹如虎入羊群,势不可挡。挥舞的长矛战刀,泛起冷厉无情的光芒,将一个个找寻生路的官军将士送上死亡的道路。血腥的屠戮才是这个寒夜真正的旋律,成千上万人临死前的绝望哀嚎,不过是乐章中毫不起眼的陪衬。
小老虎离开大道,纵马冲上道旁的山坡,俯视着脚下的战场;他的面前,两支大军已经搅成了一锅粥。官军是混乱的,虽然兵力十倍于虎字营,但是大军分散,在道路上拉出了前后近十里长的队伍,后军一乱,前方的军令再不能传到后方,更遑论能够组织反击。成群的官兵互相推挤着朝前方逃命,所到之处,混乱就不可抑制地蔓延开来。
官军乱,虎字营一路追杀,竟然也跟着乱了起来。这种乱不是丧失了士气之后的崩溃,而是大军放纵之后的疯狂。一群凉州兵早就被小老虎重赏的许诺激红了眼,此刻眼看着官军成群结队地逃跑,黑压压一片,放眼望去,但见人头滚滚,落在凉州兵眼里,就都成了金灿灿的钱帛。当此情形,谁还能记得军令、军纪?追杀的队伍只顾寻着官军溃兵最多的地方杀去,在溃兵人潮之中,随波逐流,越跑越散。所幸官军早已失去斗志,亦无人指挥,否则的话,此时反戈一击,虎字营便要吃大亏。
“一群狗娘养的混账东西,都昏了头了?!”小老虎被部下的拙劣表现气得暴跳如雷。
“小郎,还是你那道军令惹的祸,双倍论功,一颗人头抵两颗,这笔赏钱发下来,恐怕老主人都要心疼半天的。”小老虎身边有人笑谑道。
小老虎回头一看,原来还是有一些没昏头的人,始终跟随在他身边这些人里边,好几个是边家庄庄丁出身,其余都是由边伍精心挑选的亲兵,终日不离左右的。这些人其实并不多,小老虎数来数去,只数了不到二十个;不由悻悻然:“失策了……早该知道这帮子眼皮浅,见不得钱的。”
“不管他们了,要死要活随他们去,跟我走,抓周慎去。”小老虎发脾气道。身边有人讶然不已:“什么,虎将军,就咱们这些人去抓周慎?”
小老虎眼睛一乜:“废话,抓一个窝囊废,还要许多人手不成?小爷一根手指头都能摁死他姓周的。再说了,那姓周的是荡寇将军,官军在凉州,除了张温和董胖子,往下数就是他了,抓住他一个,抵得上一万个人头。”
小老虎话音刚落,就有人惊呼道:“这么值钱,那么说来,再加上一倍,岂不就是两万个人头了?这赏钱可该多少啊?”小老虎闻言愕然,只觉得嗓子眼突然就被胸膛里涌出来的一股气给噎住了,忍不住直翻白眼。
“去你娘的赏钱!”小老虎不管不顾,拍马疾行,嘴里还气急败坏地骂道:“去他娘的加倍论功!”一干子部下先是面面相觑,而后忍不住哄然大笑,嘻嘻哈哈地追赶着自家主将去了。
官军的败兵太多了,小老虎行不多时,就陷入了人群洪流之中,蛇矛之下不知饱饮多少鲜血,杀得小老虎手都软了,但是堵在前头的官军似乎总不见少。一群杀尽,又有一群,冲散一股溃兵,前方还有不知多少溃兵;月光之下,目力所及,官道左右影影瞳瞳,到处都是人影,数之不尽,杀之不绝。
“可恶!哪来这么多人,叫小爷上哪里找周慎去?”小老虎再次杀透一群溃兵队伍,来到稍空旷处,大口大口喘着气。这样近乎无休无止的杀人,似乎比一场恶战还要来得累。回头看看,身后的亲兵又少了几个,却是冲杀的时候运气不好,或是不慎落马,或是被溃兵反击杀死。活着跟来的,也都累得气喘吁吁。虎字营毕竟是奔波了一整日,此前只靠着捉拿周慎、成就大功这一个巨大的诱惑刺激着,才能咬牙坚持下来;如今眼见得大功无望,顿时就气沮心懈,疲惫感也重新袭来。
“小郎,怎么办,眼下官军大乱,行伍不分,怕是找不到周慎了。”一个边家庄庄丁不无沮丧地说道。
小老虎不甘地瞪视着南方,所见只有一派漆黑的夜色,耳畔还有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