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盛怒之下威势凌人的江南处置使杨奇,孔晟嘴角的一抹了然一闪而逝。他已经非常确定,这杨奇必然有趁乱割据江南的野心,否则他断然不会因为自己的“请都金陵表”而如此表现如此过激。
但孔晟还不会愚蠢到当面揭破杨奇野心的程度。他试探完杨奇的态度,就陡然间话锋一转,不再跟杨奇针锋相对地争辩下去了。
他目前只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少年郎,纵然有才子的名头,却也难以跟位高权重的杨奇抗衡。螳臂当车是自寻死路,唯今之计,还是自保为妙。
他明显感觉出,杨奇已经对他流露出一丝杀机。
区区一篇未成型的表文,似乎在无意中触及了杨奇的龙之逆鳞。若是孔晟再不放低姿态,等待着他的必然是泰山压顶一般的灭杀。
一念及此,孔晟突然笑了笑,轻轻道:“使君大人,这只是孔晟无意间产生的一个想法,仅此而已。正如大人所言,孔晟一介白衣少年,如何能够上表朝廷?迁都金陵,终归是我的一种幻想罢了。”
见孔晟松口低头,杨奇心里勃然的怒气也就渐渐开始消散,其实他今日的暴怒多半还是在演戏,他还不至于为了一份未成型的表文而大动干戈,只是孔晟的“奇思妙想”让他大为警惕,必须要震慑住这小厮,要将他这种念头消灭在腹中,不允许出现第二次!
若是让杨奇知晓孔晟的表文早已托司马承祯带走,要由郭子仪代为转呈朝廷,杨奇绝对会暴走,说不定真要对孔晟下死手!
迁都金陵,看上去非常荒诞和不切实际,即便是上达朝廷,皇帝和那群大臣也断然会嗤之以鼻、当成笑料;但问题的关键在于,事无绝对,万一新皇因此动了迁都金陵的念头,将整个朝廷权力中心转移在江南一地,那么,对心怀野心的杨奇来说,这无异于灭顶之灾!
事实上,若是有中-央朝廷坐镇江南,杨奇如何还能实现藩镇割据?只要他稍稍有点风吹草动,就会成为天下共讨的****乱党!
“你心系国难,倒也不失为赤子之心,这一点,本官很欣赏。但是,你且要牢记,国家大事,不能私自妄议妄言,否则便会招来无妄之灾,甚至是杀身之祸!”杨奇的声音变得温和起来,颇有苦口婆心教导晚辈的姿态。
孔晟心头冷笑,嘴上却恭谨道:“孔晟受教了!”
杨雪若扶着母亲郑氏在厅外,听得厅内父亲与孔晟针锋相对的对话,心内有些心惊胆战。她本来以为父亲召唤孔晟,为的是自己的婚姻大事,却不料另有因由——竟然是孔晟的一篇文章,引发了父亲的怒火?不惜传召到府,当面教训于他。好在孔晟没有坚持下去,受教听命,这才让女孩松了一口气。
郑氏则峨眉轻皱,她觉得丈夫此举有些太小题大做了,孔晟一篇痴心妄想的稚子文章,又何必管他?
母女俩相府进入厅中,杨雪若妩媚清澈如水的目光落在孔晟的身上,而郑氏的打量依旧是隐藏着淡淡的轻蔑高傲。与女儿不同,郑氏对孔晟的恶感根深蒂固,她很难因为几篇诗文就改变对孔晟的看法。
孔晟深吸一口气,深施一礼:“孔晟见过夫人、小姐!”
在杨府之中,面对杨奇之妻,孔晟无论如何还是不能失礼的,一旦失礼,对于此刻的孔晟来说,就是授人以柄埋下隐患。
郑氏没有理会孔晟,走向丈夫,道:“夫君,黄口孺子妄言国政而已,你又何必动气?”
杨奇扫了自家夫人一眼,心说你妇人之见、根本不懂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你不把孔家这小厮放在眼里,真是大错特错了!这小厮能产生请都金陵的想法,视野心胸谋略绝非常人可及。
“孔晟,坐下说话。”杨奇心头的怒气既然消散,爱才和圈养为己用的念头就再次泛起,他故作温和地摆了摆手:“既然来了,就留在府中一起用晚膳吧。”
郑氏眉头紧蹙,她没想到,丈夫竟然会留孔晟用膳。这可是超规格的待遇和亲近,说明在他心里,孔晟的地位越来越高了。
郑氏心下大为不满,却也不能当众跟丈夫反驳。
杨雪若却欢喜无比。父亲肯让孔晟留下用膳,这分明是不拿他当外人了——若是这样看来,自己跟孔晟之间就有很大的可能花好月圆了。
见孔晟还在痴傻地站着,杨雪若嫣然一笑,柔声道:“孔晟,快坐下吧,还站着干嘛?”
孔晟故作犹疑,心里却谨慎无比。他知道杨奇对自己曾经动了杀念,若是再有风吹草动,必然触发强烈反弹,由不得他不小心。
孔晟向杨奇深施一礼,然后貌似恭敬地坐在了下首。
杨奇开怀大笑,浑然忘却了方才两人谈话的绵里藏刀和杀气腾腾,他或是意味深长或是温和有礼地与孔晟随意交谈着,询问他最近的境况,在这些问题上,孔晟并没有撒谎,而是照实应对。
他的人身处江宁郡城之中,一举一动都难逃杨奇的监控。既然如此,又何必遮遮掩掩。
听说孔晟日间习文练武磨练骑术,坚持不懈,杨奇嘴角的笑容就越来越浓:“贤侄,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