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老徐不同，莫高的嘴边一圈胡茬，笑得很浅却让人感觉厚重。他坐下，礼貌不失风度地递上名片。
老徐这中间人也算做得尽职尽责，一会儿打圆场一会儿引话题，魏明远不断分神，而莫高一副深不可测的样子，明明是自己有求于人，参与度却算不得高。
魏明远忍不住，“莫先生这次回国是要长期发展，还是谈好生意就回去？”
莫高身子往前靠一些，右手肘撑着桌面，“这次准备长呆下去。”他顿一顿，“说句题外话，我离婚了。回去已经没有意义，而国内，还有一件我放心不下的事。”
“什么？”老徐像是被惊雷吓了一大跳，“离了？”
莫高苦笑着点头。
“真离了？”他又问。
“这还有假。折腾了这么久最后还是过不下去。”他把目光定在魏明远身上，举起酒杯，“魏总，以后还请多多关照。有用得上的地方，你只管开口。”
魏明远现在哪有心思想这合作商靠谱不靠谱有没有用，他在想，要不要顺便把小柔叫过来一绝恩怨。真的，也算不得小家子气，他是男人，也了解男人，前男女朋友这关系，不管当时合不合法道不道德，若一方有意想再续前缘，成或不成杀伤力都有目共睹。况且合作要真谈成了，这面估摸着也是迟早会见到的。
魏明远也举起酒杯迎上去，“莫先生客气了。”而柯小柔，我信你，也信我自己。
一结束这饭局魏明远又马不停蹄往城东赶去，如父亲所说的那样，这里有让他最近忙得焦头烂额的事儿——画廊。和很多城市一样，这画廊也是由废弃工厂改建而成，几年前由几个外国学生开始经营，但由于经营思路并不能有效迎合国内市场，去年下半年他们放出了有意转手的信息，而在年初，魏明远跟他们一拍即合。用那几个金发小子的话来说：“Mr.Wei,youarenotthatkindabusinessman.”
魏明远买下这画廊自然不是只图兴趣，他不务正业但也是个商人。但就目前来说，这画廊最重要的活动是柯小柔的生日会，不隆重，请的人也少，就在一周之后。对，魏明远暗暗地想，下午得见见柯伯伯柯伯母。
……
跟网站建设的人吃过饭开完会已经将近三点。周六的下午，我一边在餐厅的洗手间小心翼翼处理晕到下眼睑的眼线膏，一边心里默默盘算代办事项，微笑着在“跟网站建设的人面谈”一项后面用意念画了把叉。我呼出一口气，对，到这个时间点，我的周末算是开始了。
手机放在衣兜，现在正好抵住洗手台的大理石边缘，它突然开始震动，我的整条右腿都在发麻。我拿出来，屏幕上跳跃着“魏明帆”三个字。
“干嘛？”我没好气，“知心大姐周六也是要休假的。”
“柯小柔，您可是我亲嫂子啊！”
“我呸。”我翻了个白眼，“抽什么风，好好讲话！”
我听见他在那头乱笑一通。
“小柔姐，没什么事。就我妈，你未来婆婆让我提醒你记得晚上回家吃饭。”
“啊？”我下意识呼了一声，“你说今天晚上？”
魏明帆立刻忽略了我，直接跟身边的魏妈妈抱怨起来，我听见他在那头故作阴阳怪气，“妈，您宝贝的大儿子还真忘了这事……”等到他添油加醋说完，才终于又想起我，“你们不都住一块儿了吗，怎么信息还这么不对称？”
其实这还真赖不了魏明远，我走的时候他还在呼呼大睡。我忙了一上午也没顾得上他吃没吃午饭，晚上是不是有什么安排。
“柯小柔，你晚上可一定得过来。”魏明帆在那头故作深明大义。
“知道了。”我说着把夹在指间的棉签扔进垃圾桶中，“魏明帆，有你这么对自己亲哥的？”
他又开始怪笑。
我懒得理他，说了句“晚上见”就收了线。
三点多，回去呆不了多久就又得出门，现在直接去魏家又太早，况且，我确实没有一个人站在伯父伯母面前的底气。
我环顾着四周，多熟悉的地段。往前走两百米有个公车站，上76路车，只要三站就是爸妈所在的小区大门口。我还真的走了过去，上车，投币，到站前起身挪到门口准备，利落地下车。一切都在我最熟悉的模式中没有转变，只是这终点早已经不再欢迎我。再过几天就是我的生日了，给我一点点的宽容当礼物好不好，爸，妈。
这时风突然起来，我站在大门一侧几乎要被吹得东倒西歪。我想上楼回家躲一躲，可一抬脚却是转身逃跑的方向。我不敢，我真的不敢，天知道我到底有多怕。
我强迫自己，柯小柔，上楼去，无论如何，上楼去。
我被自己这样拉扯着在原地近一步退一步，旁边学走路的小孩模仿着我，不让父母抱回家，就那么蹒跚着也一近一退。我朝那对夫妇抱歉地笑笑，我真不是疯子。
一辆车靠边停下来，车门打开，我瞥见那个身影已经忍不住冲过去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