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海是深沉的。
天上有一轮孤光,远离月晕的天外,尚有几颗远星闪烁。
船上依稀有几盏灯火,映照波光粼粼,月色便似乎一笔浓墨。
此情此景,加之时节,若是在长安郊外的渭河水中,就颇有一番“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的光景了。
可惜,飘摇的海上虽有月落,却无乌啼,江边的枫树是看不到的,愁眠山在千里之外,但愁眠的人估计也应不少。姑苏城,寒山寺都不在,夜半也没有钟声。所乘的船,亦非是客船。
诗人的光景终究是留给诗人去看了。而夏鸿升的眼前只有暗中的蛰伏,和森严的戒备。
想家啊!
想的睡不着。
离开长安,到如今已经一年多了。身子都又长高了一截,再不回去,只怕家人就认不得了。
夏鸿升趴在甲板的栏杆上面,想象了一下回去之后家人认不出自己来的场景,然后咧开嘴笑了起来。
“公子!”知道了夏鸿升起来,因而也起身跟着夏鸿升出来的齐勇,站在夏鸿升的身后突然低声朝夏鸿升喊道:“快看!”
夏鸿升一惊,立刻抬头看过去,只见远处忽而出现了一抹灯火来,明一下,灭一下,再明一下,又灭一下,不断交替。
夏鸿升眼中一凝,却已然听见船上如同猛然间炸锅了一般,方才的一片静谧眨眼间就被一阵有序的脚步声所代替,伴随着士卒的呼喊声。
猛然间,夏鸿升忽而眼前一亮,同时只听得一片“嗖嗖”的破空声响起,但见漫天燃火的箭矢,在黑夜中格外耀眼,犹如一颗颗流星划过,又好似一场火雨,坠落在了远处。
“齐勇,望远镜!”夏鸿升往后一伸手,喊道。
齐勇立刻将望远镜摘下,递给了夏鸿升。
夏鸿升立刻拿着望远镜看过去。只见,远处的海面上猛然间腾起巨大的火光,夜空迅速成了一片橘红。剧烈的火焰使得夏鸿升的眼前亮如白昼,这才看清楚在远离铁甲船的地方,火光中一艘艘的小船纷纷被引燃起来,不断有人惨嚎着跳入水中,又发出更加剧烈的惨叫来。
“公子,大坂城中的倭人真的来偷营了!”齐勇望着那片冲天火光,十分兴奋的对夏鸿升说道:“这下叫这帮倭人吃不了兜着走!”
夏鸿升摇了摇头:“我看得留些个活口才是。齐勇,走,随我去找大总管。”
夏鸿升带着齐勇,匆匆往船桥过去,果然在那里寻见了李孝恭,他亦正站在船桥里面,拿着望远镜往外面火光冲天的地方看。
夏鸿升过去的时候,正听见李孝恭下令:“去,叫人放汽油舢板过去,令弓手再射一轮!”
“且慢!”夏鸿升听见了李孝恭的命令,赶紧出声喊道。
李孝恭转头过来,看见了夏鸿升,问道:“怎么?”
“大总管,倭人前来偷袭,不知来了多少人手?若是人不太多,还请大总管勿要再射一轮,放那些倭人回去。”夏鸿升对李孝恭说道。
“放他们回去?”李孝恭还没有说话,旁边的王将军就大吃一惊,道:“这个……夏将军,敌军趁夜偷袭,未料我军早有准备,此时正该尽可能多的将敌军进行歼灭,以损敌军兵力。夏将军为何要放那些倭人回去?”
“若是平时战时,自当尽数诛杀来犯之敌。可诸位想想,如今倭国已经被大唐水师的手段吓住了,就算是有一些欲图拼死之人,却也只是极少数。在咱们派间谍的刻意散布之下,许多人都已经知道了天降火雨和神雷来击溃倭国水师的事情。如今咱们的目的是要拿下大坂,而非是尽数歼灭敌军,自然要从如何更容易的拿下大坂来考虑。大总管,放今晚这些剩下的倭人回去,对于咱们夺取大坂,能起到十分大的作用。”
“有何作用?”李孝恭问道。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夏鸿升沉声解释道:“这些倭人若是被烧死在了这里,那大坂城中的人,就只知道倭**队偷袭失败,倭国兵卒战死而已。这些倭国士卒多为大坂之人,其家眷定在百姓之中,不为少数。若其战死于此,为报其仇,大坂城中之军民,反而能够同仇敌忾,誓死一战,拼命抗争。而若是放了这些倭人回去,他们今夜所经历,便能被大坂城中的人所知道。让这些倭人将心中的恐惧带回大坂,让大坂城中的人都心生恐惧,如此一来,势必人心各异。人心不齐,军心涣散,稍加煽动,就或可使大坂开城投降了。”
“攻心为上。”李孝恭点了点头:“不错,使这数百倭人之恐惧,带回大坂成一城人之恐惧。好!去传令,各船戒备即可,不在射箭,让那些倭人自行逃散去。”
李孝恭的命令传了下去,外面的弓箭声停息了下来。远处的火光也火势减小,渐渐熄灭了去。
好一会儿,海面上又重回静谧。唯独空气中萦绕的一股焦气,叫人还能知道方才发生过的事情。
天色已经渐渐开始也有些微微亮起了,战船上的大唐士兵吃东西,开始往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