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兴之光”乃阎王专用的出场仪式,时下秦广王虽有阎王之名,却无阎王之实,它弃“中兴之光”不用而选择步行入场,于情于理都说得通,颇有持正奉公之风——五官王却不这么看。在它眼内,秦广王如此故作清高,全然是为了抢夺场内众鬼的注意力,盖过自己的威风。本来五官王刻意留下身旁的位置给秦广王,让它与自己并列主座,一来是为了大摆姿态,好为自己塑造大方洒脱的美好形象;二来出于胸有成竹,笃定这场审议不过是一片枯叶,经它一双鬼掌翻云覆雨之下,还不是想往东就往东、想往西就往西?让秦广王坐正主位,正好能好好羞辱它一番。一副如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五官王却万万料不到秦广王竟然如此喧宾夺主,一出场便夺去了厅内大小鬼官的全部注意力,不禁恼羞成怒,哼出一声,冷不丁就拎起手边惊堂木,“啪”的一声,敲得一张长桌微微发颤。
‘以阴帅为始,随官职高低开始汇报近五日的搜捕情况!’为了重掌局面主权,五官王连半句场面话都不愿说,一声令下就要厅内众鬼开始汇报,猴急得像初尝禁果后数月未能行房的二十三岁小伙。
既然阎王命下,众鬼自然依言照办,自鸟嘴开始,到鱼鳃,到黄蜂(日夜二游受命在外继续搜索,故缺席),到牛头(到无常时它只耸了耸肩,坦诚自己连日来游手好闲,换来了五官王的怒视),接着由高到低,众紫衫、众红衫、众蓝衫一一说过。其实这几日来的情况,五官王早就了解得一清二楚,它比谁都要明白这五日来的搜捕是多么失败、多么无用,白白耗费不计其数的鬼力物力,闹得地府鸡犬不宁,最终却徒劳无果,换来的只有地府颜面扫地。五官王之所以不厌其烦地让一众鬼官汇报一通已知的事,尤其是还特意组织起这么大一群鬼官来白费唇舌,纯是为了借此向秦广王施压,好将局势一点点拉向自己,顺便趁机欣赏秦广王被这一条条报告掌掴出的狼狈神色。
在场的大多数鬼官不明其意,还道五官王确实是要了解近日的情况,除了五位阴帅自凭位高权重、三位司长并未实际接触事务而无需刻意表现,只是坦诚客观、言简意赅地汇报了所知的情报,其余鬼官无不心下惴惴,唯恐说得少了会显得自己不够敬业爱岗,有用无用都一股脑地汇报一通,真是口若悬河,一张嘴接着一张嘴,直能用唾沫把地府淹成第二个亚特兰蒂斯。无常深谙五官王的目的,此刻见一众鬼官战战兢兢、情状滑稽,不禁嗤嗤发笑,又惹得五官王怒目而视,这才收敛起了面上的漫不经心,老老实实地靠在轮椅背上发呆。
‘如此说来,这五日浩浩荡荡的搜捕行动,最终是一无所获?’五官王一吹唇上胡须,怒目瞪视众鬼。不少鬼官被它这么冷眼一扫,顿时垂下头去,心神慌乱,不敢对视。
见场面的控制比自己预期的还要来得好,五官王正暗自得意,侧目瞥了左手边的秦广王一眼,发现它神色如常,不似受到挫折的模样,登时心生不快,扬起惊堂木又重重往桌面一拍,直拍得檀木方桌四条腿都晃了三晃,厉声叱喝道:
‘混账!荒唐!五日!五日!倾全地府之力,竟然连一个小小的闯入者都抓不到,地府颜面何存?!地府威严何存?!你们莫不是玩忽职守,这才让那无名鼠辈得以逍遥法外?!’
‘大人明鉴!属下尽忠职守!绝无半点疏忽轻慢之心!’一个机灵的红衫高声辩白,随声跪倒在地。其余诸鬼一见,除五位阴帅和三位司长,当即随之就地拜倒,嗓子一扯,争先恐后地表起了忠心。
五官王连声冷笑,喝一句“全给本王起身!”又将掌中惊堂木重重拍到了桌面之上,气势汹汹地又训斥了几句,自觉时机差不多了,忽地话锋一转,说道:‘白闻钟这恶徒之所以能狂妄至此,全因为当初执法不严,没有将这罪恶之苗扼杀在摇篮里!你们应当吸取这个教训,学会雷厉风行,对犯罪之鬼绝不姑息!为了这白闻钟,地府多少鬼力物力被拖住!要知道这偌大地府,眼下可不单单只有姓白的这么一个无法无天的恶徒!’
牛头和无常闻言,均想“终于来了”,不同的是一个心中打突暗暗不安,另一个却大感兴奋,全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嘴脸。
厅中诸鬼毕竟大多是衣衫带彩的中高级官员,脑子未必好使,消息却十分灵通,对于当日欢喜城一事的内情,或十之七八,或十之二三,知之不详,但都清楚马面被暂押一事,其实有违五官王本意,如今听它话里有话,哪里还不懂它是意指马面?只不过懂归懂,一众鬼官却不敢贸然行动。要知道地府之中,为官之道,忠心是其次,能力再次之,品行又次之,其关键中的关键,乃是站对阵营、找对靠山。倘若眼前只有五官王一个,这帮乐于投机倒把的鬼官自然会不假思索地出言附和,力争将马面当做加官进爵的垫脚石,但偏偏还有个强势回归、明眼鬼都知道有所图谋的秦广王在此,一场马屁大会,蓦地成了新旧两位阎王之首的明争暗斗,被卷入这么一场龙争虎斗之中,一言一行,一字一句,都可能令自己的将来天翻地覆。面对如此博弈,就算是它们之中最具有赌徒心理的鬼,也不得不停一停、想一想,掂量掂量心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