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荀息请以屈产之乘与垂棘之壁,假道于虞以伐虢。公曰:‘是吾宝也。’对曰:‘若得道于虞,犹外府也。’公曰:‘宫之奇存焉。’对曰:‘宫之奇之为人也,懦而不能强谏,且少长于君,君昵之,虽谏,将不听。’乃使荀息假道于虞,曰:‘冀为不道,人自颠转,伐鄍三门。冀之既病,则亦唯君故。今虢为不道,保于逆旅,以侵敝邑之南鄙。敢请假道以请罪于虢。’虞公许之,且请先伐虢。宫之奇谏,不听,遂起师。夏,晋里克、荀息帅师会虞师伐虢,灭下阳。”——《左传》
‘假道伐虢?’柳还望闻言一愣,又见瘦高汉子极其诚恳,手上舞刀再忙,也不忘转过头来向它摆出一副严肃紧张的神情,不禁为之一顿,才终于说出自己的质疑:‘假道伐虢用得不对吧,听起来它们用的策略,比较像是声东击西。’
‘我去!’瘦高汉子文化底子一向不好,面皮也薄,只是柳还望回应的角度实在太过诡异,事关存亡它竟然还关心成语用得妥不妥帖,当即将瘦高汉子的羞怒硬生生地顶了回去,逼得它没皮没脸地大声吼道:‘哥们你不是吧?!这时候要跟我拼孙子兵法(实为三十六计)谁读得比较熟是吧?!事关存亡!事关存亡!你还要不要你这条鬼命了?!’
‘兄弟你别紧张。’柳还望话刚出口,又怕自己这好整以暇的态度会令到这名性急的汉子误会自己不把它的话放在心上,迫不得已只好将音调提高了八分,然后胡乱地用起感叹号来:‘哥们!你看!我刚来到刀雨地狱!结果你就!出来噼里啪啦跟我说了一大堆!我就算信你!也得懵一会对不对!你好歹也得多跟我说一些!我才能紧张得起来啊不是!’
瘦高汉子一听,觉得柳还望的话十分有理,不自觉就点起头来,连连应和着说起“也对”,然后尽可能地扯高了自己的嗓门——鉴于刀雨地狱的空旷无垠,它们这样互相扯着嗓门嘶吼,似乎除了可能知会正在埋伏的鬼这里有两个知道了它们的伏击行径并准备采取应对措施的傻瓜之外,毫无助益——说:‘这件事,也是我一个跟我一起参加甲试的哥们告诉我的!听它说有一个挺有本事的家伙以刀山西南方的一个土丘为根据地,正在聚拢这一层散落的应试恶鬼,去应对那两个集团的伏击!我那哥们已经加入了,这不就传信给我,催着我也去嘛!怎么样兄弟,我知道的也就这些了,真的,不骗你!你跟着我去吧!不然你一个鬼,形单影只的,就是被淘汰也走得孤单啊!’
我呸。
柳还望心中暗啐一声,转念一想,略带惊讶地低声问:‘这么说,你还认识在这地狱之中还能追踪到你位置并且传信的朋友?这手本事可不俗啊。’
‘我去!’瘦高汉子又是错愕地大吼一句,情绪激动之下乱了手头刀花的章法,顾不上肩头被划了一道不痛不痒的口子,朝柳还望喝道:‘哥们你有没有搞错?你生前是当狗仔队的?你的关注点怎么老是偏老是偏?!因为你我已经耽搁了很多时间了,搞不好它们就不等我先行行动了你知道不?!听着哥们!听着!最后一次,真的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了!你去还是不去!’
柳还望嘿嘿一笑,凭它在地府混迹多年打磨的眼光阅历,倘若眼前这名瘦高汉子的表现全是表演,演技也未免太过于契合灵魂、能引发观者心底的共鸣了。深知地府并无开设演技培训班的可能,尽管这瘦高汉子的样貌完全符合演技派的条件,柳还望依旧决定采信于它,干脆地笑说:‘当然去了!’,不过还留了个心眼,让瘦高汉子走在前头,美其名为引路。
‘这就对了!’瘦高汉子见柳还望欣然答应随自己前去,眉开眼笑,哪里管得上柳还望话里的机关,当即将手头两把大刀舞得虎虎生风,一马当先清出一条道来,柳还望跟在其后只需提刀格开若干漏网之鱼就能保得自身周全,倒是轻松得很。
两鬼一前一后以刀作盾就这么朝西北而行,一路无话,倒提高了行进的速度,很快就来到了一个大土丘的跟前,那土丘面朝刀山一面被鬼为开出了一个半鬼高的孔洞,被挖掘而出的土块胡乱地堆放在开口四周,现时也已经被自天而降的刀剑插满,远远望去,仿佛十数只匍匐在地的刺猬。
‘就是这啦!’瘦高汉子见得土丘,朝柳还望招呼一声,便自顾自地往洞口里吼着古怪难懂的音符起来,几声一样古怪的吼声从洞口传出,片刻,一个黑影自开口蛇扑而出,柳还望还未来得及看清它的样貌身形,那团黑影已经将手上两把明晃晃的弯刀舞成了两伞蒲团,叮叮当当一阵脆响,击打到蒲团上头的刀剑不仅没有被弹开,反倒如欲泥沼一般被吸在了上头,很快就堆积成了一个富有后现代艺术气息的倒圆锥形,那团黑影——一名瘦小无须的汉子——这才止下了动作,一手擎着那个倒圆锥当做遮挡刀雨的巨伞,另一手环住了瘦高汉子的肩膀,热络地称呼起大哥来。
瘦高汉子似乎是生怕柳还望被冷落在一旁,只跟那瘦小汉子匆匆寒暄了两句,就将话题别到了正在一旁边甩刀花边观察它们表现的柳还望头上,说道:‘阿弟,这位朋友在我来的路上帮了我,所以我就把它也带来了——这没什么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