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舒泰背上趴伏着瘫软的钟鸣鼎,缓步走出了被亮红色灯光映照得像座经年老烛台的厂房大楼,在大楼门口百十米外住下步子,回头看着身后忙碌于搜救幸存者的消防队员,黑色的瞳孔被他们黄黑相间的身影,映成了黄蜂的腹部。
“不要停下!继续洒水降温!现在无法确定这片崩塌区域内是否有易燃易爆物!”
“十分钟后正式开始搜救!所有参与搜救的人员都要记住!你们的命和可能存在的幸存者的命一样重要!给老子小心点!!”
喷涌的水柱在空中搅动,如同一条冲天而去的巨龙,将这个平复下来的不宁之夜凄凉的月光打碎,星星点点,犹如银河。莫舒泰看着眼前景色,长出一口气,心中如释重负——当然,如果他得知这片废弃的工业区刚好躲着若干流浪汉,又因为马面那过于张扬声势的一击而死于非命,同是穷人过过颠沛流离生活的他又会消沉一阵,但那是后话了——看了看身旁缺了一臂,全无平日令人生厌的轻蔑神色,无精打采地漂浮在半空好似一面破旧幌子的柳还望一眼,问道:“你的手还好吧?”
‘切,我是鬼,手臂撕裂这种情况也就发生的瞬间会对灵魂核心造成强烈冲击,其后是不会有余痛的,也就复原得花上一段时间和很多钱。妈的,你是天煞孤星转世还是鬼哭神嚎扫把星在世?背到连接近你的鬼都会被拖累,老子之前是天真,以为傍上了个长期饭碗,谁知道跟着你净做赔本生意。’
莫舒泰觉得柳还望的牢骚有趣,却因为背着钟鸣鼎无法耸肩,只好扬起嘴角一笑,回道:“我保证今后不管多鸡毛蒜皮的事,都会找机会向你借贷当是报答。好在现在看来虽然你被打掉了一只手,也不会对你的业务能力产生太大影响嘛——这幻术成效还是相当显著啊,周围这么多精神高度紧张的消防队员都被你骗过去了,没有一个察觉到我的存在。”
柳还望也不回头,只用自己刀削一般的侧脸对着莫舒泰,连眼珠都不转来,冷冷道:‘啧,骗你们这些凡胎的幻术,根本就是雕虫小技——就连你们凡人也能习得,何况我们恶鬼。况且你和背上那个倒霉鬼,加起来才多大的一块?就算我手脚全断了,做起来也是轻轻松松。’
顿了一顿,柳还望这才眼珠顶到眼角,瞥了莫舒泰一眼,沉声说:‘小子,事已至此,我该回地府疗养了。接下来的几日,你就自己好好熬吧,可别等我一回人界,就发现你已经被恶警野鬼生吞活剥了。’
莫舒泰闻言一愣,口中表示惊讶的“啊”都还没来得及出口,更遑论告别的话语,只见柳还望已然淡去的身形,就像被洇开的水墨一般,化成几缕丝发般粗细的痕迹,螺旋状地纠成了一束,扎入了错落着车胎痕迹和深色脚印的混凝土地面之中,连一个点状的印记都不曾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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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
在市立医院高层的私人病房套间之中,莫舒泰背靠一张松软的四脚靠椅,手法熟练地将一只脐橙的皮剥开、肉拆片,在一个有青色花纹的搪瓷碟子上摆成圆形,递给了半坐在病床上的钟鸣鼎。
双手接过碟子,钟鸣鼎开朗一笑,说:“你剥橙子的手法还是这么厉害。”
“嘿。”莫舒泰又从床头柜上的水果篮中取出了一个鲜红的红富士苹果,用一把手掌长的单刃小刀利落地削起皮来,边让苹果皮在自己手边打着圈,边回道:“在水果店打了那么久的工,可不能太轻易就把这些手上功夫还给师傅啊。”
刚将橙肉吃掉小半,莫舒泰就将切好块的苹果递了上来,当即又拿起了一个雪梨忙活起来。钟鸣鼎见状无奈苦笑,正要开口让莫舒泰停下手上功夫跟他一起吃点,后者却先起了话头,令他要将其拦下的右掌,生生滞在了半途。
“鸣鼎,谢谢你帮我摆平了警局。”
见莫舒泰说这话时还低着头,手上削皮的速度不自觉地加快,钟鸣鼎咧开嘴无声笑笑,转过头去,隔着被擦得透亮的玻璃,望向窗外:今天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是个踏青的好日子。
“你救了我的性命,我帮你这个忙算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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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舒泰先是一愣,再是一惊,手头刀锋一别,便将他左手的指头划损,猩红的血液在摔落地板的雪梨瓷白色的果肉上留下了一个斑驳的红斑。
“你都记得??!”
指头撕裂般的剧痛没有压下莫舒泰心中的惊异。在救下钟鸣鼎之前,他一直担心钟鸣鼎醒来之时,万一记起了自己被鬼上身后害了七个人的性命而内疚自责该怎么应对,柳还望却龇牙咧嘴地取笑他杞人忧天,跟他交代说被鬼上身的记忆能留存的可能是万中无一,他才放下心来,这几日都不做多想,只是在拘留所中静待钟鸣鼎醒来。在前往医院之前,因为陈树被上头勒令不许再过问自己涉及的几单案子,随后自己也因为警方证据不足得以被释放,莫舒泰甚至还一阵轻松写意,被今日这明媚的阳光打得心头也尽是暖意,只是如今钟鸣鼎这句满是感激之意的“算得了什么”,却恰如晴天霹雳——他只知道钟鸣鼎鬼上身后害了人,但不知道害人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