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讨卜失兔汗时,是以汉夷之论来讨,兴六月师,穷百年运。”吴伯与沉吟道:“这一次改弦更张,其中有说法在吧?”
“嗯。”张永安以指击桌,发出笃笃的声响,他笑着道:“我想了一些,你听听,看看我的想法对不对。”
“愿闻其详。”
“相比上次,我们和记上回是刚进草原,根基全在大明,到草原上来与土默特人打,起初的原因不过是保护商道。后来打着打着,发觉能把对方的基业取下来,但还是名不正,言不顺。索性就用了一个汉夷相争的名头,抢得一时大义在手,也是为了影响宣大地方,宣泄地方对北虏的仇恨情绪。此战过后,加上檄文宣布,张大人的声名扶摇直上,在九边宣大到榆林一带,和记的形象大为不同。此次檄文是征讨林丹汗,已经和当初的目标不同,是要其地,要牧其民,和记不再是商家行事,而是两个政权相争。虽则两边都是政权,但和记要强化自己,淡化敌人,是以咱们和记出兵,是吊名伐罪,以有序伐无序,而不是以有道伐无道。这样无形之中,和记是政权的形象会深入人心,比起强调汉夷之别和替边民复仇,要来的更加深刻一些。”
“妙哉。”吴伯与相当高兴的道:“这和当年大明太祖伐元的檄文有异曲同工之妙。”
“嗯。”张永安也笑道:“我们军司高层还是有人的,这一次檄文就能看的出来。”
“那又如何。”吴伯与道:“具体的文字还是要靠我们来雕琢。”
“也不可过于自傲。”张永安叹道:“现在张大人声威日隆,不少人都看的出来,将来张大人就算不能混一天下,最少也是北地之主,自立之大势已成。所以近来很多不得志的秀才举人纷纷来投,还好张大人用人自有一套,不因为对方有功名就留用,否则我们的地位也未必怎么牢靠。”
“然也。”吴伯与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们在檄文之事上就要更加用心一些。”
张永安当然点头同意,不过很快又感慨道:“没想到我们当初被迫降顺,也是为了保命而已,数年时光匆匆而过,这时才赫然惊觉跟了一个可以建基立国的人物,真是时也命也。”
“将来我们侯伯是不指望了,不过富贵安闲终老可期。”
“先做事,后闲谈。”张永安哈哈大笑,与吴伯与一起商量起檄文的细节来。
……
周瑞浑家坐在自家马车上回青城,一路不怎颠簸,怎奈她有了四个多月的身孕,一路在车上摇晃着过来,只觉气闷,还有些头晕,时不时的叫跟在车上的丫鬟四喜替自己揉捏眉心。
四喜是陕北流民,父母现在在屯堡里种地,是包地上交收成的佃农,原本是完全雇佣,按月领工钱,现在已经转为包地,四喜父母反而很高兴,因为可以下更多的力气多获得一些收成,多出来的就自家留着,四喜的哥哥还没有娶亲,现在是全家人最大的心病。
以前在陕北时,吃的最好的吃食就是黄糜子馍馍,平时都吃更粗的粗粮,一年前半年只能吃野菜,没有野菜就经常挨饿,后来大灾,一家子往晋北逃荒,进入和记之后全家人的命运都有了转变。
现在小姑娘养的眉眼开了,身条也长开了,周瑞媳妇看的很喜欢,一心想许给自己的兄弟,怎奈小丫头不肯答应,嫌她兄弟年纪大了,还有些腿瘸,四喜只是签了三年活契拿月钱的,不算正经周家的家生子,周瑞家的也不能当家作主,主仆二人一路有些呕气,周瑞浑家感觉头更晕了。
进了城路平顺的多,一路上过去不少骑兵和辎兵队,周家的马车知道不能当军车和军队的路,老老实实的避在一边,周瑞媳妇也不敢说什么,看到四喜眼发光的看着那些相貌英武的二十左右的青年军人,心里更满不是滋味。
“怎么又停了?”马车轻轻一震又停了下来,周瑞媳妇细眉一竖,立刻就要发火。
“别急,”周瑞这时赶了上来,手掌一竖,说道:“是我叔过来了。”
“周副政事官?”
“屁话,一会见了叫叔父。”
“哦,知道了。”
周瑞媳妇收起脾气,脸上浮现出相当亲切温柔的笑容。
一旁的四喜看了,撇了撇嘴,她才不怕这样的妇人。
眼前过来了相当庞大的鸭群,也没有办法细数,一群群的活鸭从人们眼前经过,嘎嘎叫着,一摇一摆的走进军需司的大院。
在那里活鸭会一只只的被宰好,然后熏制或是腌制,给前线的将士提供源源不断的肉食。
其实也可以熏好或腌好再直接送到前线,漠北那边养的鸭就是直接处理好才南下的,这里的鸭子是土默川几条大河里放着的,直接就从河塘里赶出来,一路再赶到青城各处,城中都有屠宰场,处理起来比农牧司自己要方便许多。
赶鸭的人们用一根系着飘带的长杆赶着鸭群,四周的行人都避开了,人们也知道这些鸭肉会有不少留在青城本地,都是笑眯眯的看着这些肥鸭群,仿佛看到了一只只盐水鸭和吊炉烤鸭。
城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