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来风起，飒飒声中，卷起一层层金黄，百里枫林尽染。
暮水滔滔，万里长河蜿蜒起伏，奔腾怒号，贯南而下，直入江海。
江面上空万丈，一处山崖之上，站着一大一小两道身影。
“天之命无尽，人之命有时，以人力撼天者，可乎？殆矣！人岂可与天斗？”
那个书生文士打扮的中年男人，幽幽开口，似在自言自语，又好像是说与那身旁的孩童听。
那孩童年方八九岁的样子，此时正眨巴着清澈明亮的双眸，一点也不胆怯，怔怔出神地望着悬在脚下的江面。
“吾之生有涯，而知无涯，以有穷无，亦殆矣，君儿，你可知为师带你来这里的用意？”
孩童正调皮地冲着落日做鬼脸，听见神神叨叨的师父发问，立即收敛神情，正声道，“徒儿不知。”
中年文士长叹一声，眉宇间愁云深锁。
“看到底下的那条鱼了吗？”
如此万丈高度，加之江水沸腾，水雾弥漫，于常人而言，莫说是鱼，恐怕远一些的枫叶都很难看清。
那孩童却认真地点了点头，示意师父自己看到了。
“你命本如这秋黄之叶，早于岁寒前陨落，但……现在，却又成了这欲往大海的游鱼……然这一切，终在天命之中，为师实在不知，你将来命途如何……”
中年文士说完，紧紧地捏着长衫的袖口，内心似起伏难平。
半响，他复长叹一声。
“罢了！不管将来如何，你都要切记为师对你说过的话，你若不负青山，青山定不负你！”
“是，师父，徒儿一定会好好记住你的话的！”
孩童露出天真的微笑，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虽然他完全听不懂师父在说什么，不过他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对话。
斜阳终归还是沉入了地平线下，夜幕即将来临。
“师父，这条江的对面，是什么呀？”
中年文士神色默然。
“是恶。”
“恶？”
“师父，我不明白。”
“等你多读点书，长大了就会知道。”
……
……
光阴荏苒，转眼间，四年过去了，曾经天真烂漫的稚童，也长成了十三四岁的少年模样。
静谧的松树林间，光线柔和。
少年穿着一身洁白的长衫，菱角分明的脸上，褪去了稚嫩，多出了几分同龄人没有的沉稳内敛，一股书香气息在他的手掌中慢慢扩散开来。
少年合上书，倚靠在大树下，闭目养神。
“师父让我读了这么多书，却始终不肯让我下山，我所知道的世界，全部是古人们留下的笔墨，唉，想来师父这么做，也有他的道理吧！”
少年正想着，身后传来了沙沙的响声。
不用看，一定是她来了。
少女猫着步子，静悄悄地走到了少年的身后，摊开玉手，蒙住了他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呀？”
少女空灵动人的嗓音响彻在他的耳畔，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钻进了他的鼻孔里。
少年心无他念，淡淡笑道，“老这么玩不腻啊？这座大山里，除了你就没有别人啦！”
身后的少女一时语塞，娇嗔道，“真没意思！”
说完，提着裙角蹲在了少年的身畔。
少年平静的目光，投向了少女的脸。
“又和你父亲吵架了？”
三年前，是自己第一次遇见她，那时候，她是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往自己身上蹭的小女孩，如今已经变得婷婷玉立了，时光过得真快！
可惜，我的世界，依旧波澜不惊。
少女俏皮地翻了个白眼。
“你就巴不得我被骂是不是？”
“哪有，只不过你每次上山都是这样而已，上次，半年前，你还说你父亲逼你学琴，你和他吵了一架，然后就上山来找我了……”
“好吧，不过这次真不是你想的那样。”少女撑着腮帮，嘟起嘴来，一副可爱的表情。
“这段时间不太平，他忙着练兵打仗，都没功夫理我了，这次我是来替我娘给南山禅师还愿的，顺道来看看你。”
少年闻言，眯起狭长的眸子，一脸不信任的表情。
“真的？”
“当然了！哼，信不信由你！”
“我想，一定是南山禅师不喜欢你打扰他的清修，所以把你支过来了。”
被一语道破真相后，少女神情微窘，俏脸红了一下。
“死苍君，坏苍君，我就那么讨人厌么？”
少年的名字，叫落苍君，是他师父给他起的。
“没有，你当然不讨厌……”
少女开心地笑了，只不过刚刚勾起的笑容，却因为少年的下半句话戛然而止。
“……不过，恐怕全天下就我一人这么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