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在回家的路上,天地间寂寞而空旷,心里却莫名其妙地怀念起在广东狼狈不堪的日子。回想一下,广东那几年我并非一无是处,还是有许多美好的回忆。
一想到这里,那些生活细节纷至沓来,顷刻间充满了我的脑海。我又开始无限思念在广东六年的生活,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在这个夜晚疯狂生长。
性格决定命运,慰安夫的工作的确不适合我,我热情洋溢了几天,实践证明了我吃不了这碗饭,目前看来我还没到走桃花运的时候,只好又折回头白天跟着老掌柜做木匠活,晚上呆在家里照看外甥女薇薇。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这些天老掌柜的举动有些古怪,对我总是挑三拣四,动辄劈头盖脸一通臭骂。有几次我实在忍不住了,跟老掌柜顶牛,把他气得拎起斧子就想劈了我。如今我已经不吃他这一套了,他拎起斧头我就把脑袋放到他面前,闭着眼说:“你砍啊,砍死我算球,反正活着也没啥意思。”
这一招还真管用,硬生生把老掌柜给唬住了,斧头举到半空就是落不下来。反复几次老掌柜连骂我都懒得骂了,我晃荡到他面前他都当我不存在,在他眼里我完全是一个透明体,根本不值得他多费唇舌。
这天下午,老掌柜的从外面回来提着几样小菜和一瓶白酒,漫不经心地看看我,然后指示我从厨房里拿来碗筷,把这几样菜摆好。酒是孔府宴,菜是猪耳朵、凉拌土豆丝、凉拌腐竹。我一时反应不过来,纳闷地问:“你这是干吗?”老爷子不吭声,指着凳子示意我坐下来。
这是有生以来我第一次跟我们家独一无二的老掌柜单独在一起喝酒,一直以来老掌柜在我眼里只能仰视,他的形象都是高高在上的。不过这次看这架势他似乎是想了解一下我的精神世界,看看我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反过来想,其实我也需要跟他沟通沟通了。与老掌柜的朝夕相处的这段时间,我发觉他晚年的精神世界确实出现了某种不为人知的变化,我们都越来越闹不懂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了,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是很明白。就像他忽然热爱上木艺,这绝非一时心血来潮。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老掌柜不会就此罢休,他还会有更大的举动在后面。
几杯酒下肚,老掌柜的话明显比平时多了,面色开始红润,额头上闪闪发亮,精神头也上来了,他敞开衣襟,显示出一种老当益壮的豪迈感。酒有时就有这么一种奇特的效果,它能让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变得滔滔不绝,能让一个蔫汉在瞬间变成一个奔跑的火炉。
老掌柜“滋”一声抽干杯子里的酒,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不错。”
我纳闷地问:“什么不错?你是说酒不错还是说我不错?”
老掌柜微闭着眼,面带欣慰之色,说:“酒不错,”他继续自得其乐地品了品,说,“你还差点。”
看来老掌柜的情绪很高,我想是该跟他交交心时候了,斟酌了片刻说:“爹,你跟我妈都有退休金,照说吃喝不愁,也没啥可操心的了,干点别的不行么?干吗非要折腾自己?”
老掌柜没有立即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用下巴指指酒瓶子,示意我把酒斟上。我给老掌柜把酒斟满,他端起酒杯“滋”地一声又抽干了杯中酒,用筷子夹起一块猪耳朵塞进嘴巴里,咀嚼了半天,这才慢条斯理地反问:“那你说我该干点什么?”
这话把我问住了,一时回答不上来,我不甘心地说:“可你现在学木匠是不是太晚了点?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这种被时代淘汰的玩意你学它还有用么?”
老掌柜脸上的表情说复杂就复杂了,他很淡漠地说:“不干什么,我不过就是想做点事情,不想这么早就开始等死。”
这句话从老掌柜嘴里说出来让我难免吃了一惊,这都有点涉及到哲学命题了,这个没多少文化的退休工人越来越高深莫测了,越来越让人琢磨不透了。
我叹了口气反驳说:“人生下来可不就是等死的么?”
老掌柜乜斜了我一眼,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喝完擦擦嘴巴,淡淡地说:“就算是想等死也轮不到你,你还没活到我们这分上,没这个资格。你得有自己的工作,自己的生活,这样坐在家里等死可不行,我那点退休金可不是用来养你的。”
老掌柜的声音很轻,但对我的杀伤力却非常大,我臊得满脸通红,冷汗一下子就从脑门蹿到了脊背上。
我低着头,小声应承说:“我知道了。”
老掌柜点燃一只烟,意味深长地用眼睛瞥了我一下,慢腾腾地说:“你这样下去不行,还是要找分工作。”
我点点头,说:“我也这么想的,可我能干点什么呢?”
老掌柜深吸一口烟,语气仍然是慢悠悠地说:“前些天我去找了厂长,求他给你找分事做。他昨天来电话了,说是让你去厂工会临时去帮帮忙,写点材料,做点杂事。人闲着也会闲出毛病来的。”
我听了先是有几分犹豫,钢球厂都快倒闭了,进去能有什么前途啊。可继而一想心里又一阵狂喜,老爷子毕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