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借着晼贞的光鸡犬升天,陆汶笙升职为正四品通政使司副使,待年后便可举家迁往京城走马上任。
个把月的时间流逝飞快,转眼间皇帝已经在外巡游了近四个月,差不多到了该回程的时候。
就在御驾回銮的路途中,发生了两件大事。先来说说宫内发生的这一件。
话说九月的最后一天,天空异常阴沉,是暴雨将至的前兆。
夏蕴惜一早起床,见室内昏暗如夜,还以为是自己的右眼也出了毛病。直到侍女馨蕊擎着一支烛台走进来,她才晓得原来是外面的天阴得厉害。
“主子醒了?今儿的天也不知怎的,黑洞洞的,怪吓人。奴婢帮主子多点几盏灯吧?”说着,馨蕊将夏蕴惜寝殿四角的蜡烛都点燃了,屋子里一下子亮堂起来。
初时夏蕴惜还有些觉得刺眼,适应了一会儿后,眼睛渐渐没那么难受了。她认真洗漱了一番,又命馨蕊替她梳了一个华丽的鸾凤凌云髻。
夏蕴惜自受伤以来就没用心打扮过自己了,难得今日肯仔细梳妆,馨蕊也为她感到高兴:“主子今日心情貌似不错,要不要选一身鲜艳的衣裙?”
半响没有得到主子回答的馨蕊扭头一看,原来夏蕴惜正手持一面镜子发呆。馨蕊的心咯噔一下,心想这下坏了!这镜子是从何而来的?她竟然没有发现!
夏蕴惜看着镜中丑陋不堪的自己,欲哭已无泪,有的只是深深无奈与绝望。她情不自禁地叹着气,放下了手中的胭脂水粉。
馨蕊一把夺过镜子抱在怀里,跪在夏蕴惜面前连连磕头认错:“奴婢该死!是奴婢疏忽了,竟不小心让人把这东西带了进来!也不知道是哪个大胆的奴才,居然敢无视太子之命,把镜子带进主子寝宫!奴婢定要送他去太子那儿受罚!”馨蕊暗恨这面该死的镜子破坏了太子妃的好心情。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夏蕴惜将额头磕得青紫的馨蕊扶起来,安抚道:“我没事,你也无需自责。这镜子是我自己朝太子要的,也是太子允了的。”
馨蕊起身,将信将疑地看着夏蕴惜。夏蕴惜朝她点了点头,表情并没有什么波动,馨蕊这才放心下来。
其实,夏蕴惜骗了她。这面镜子并非太子所给,而是前几天她去琥珀屋里小坐时,顺手牵羊来的。麟趾宫里除了太子妃的寝殿不许有镜子,就连琥珀也怕夏蕴惜触景伤情,平时都把自己寝殿里的镜子也收起来,只留下一面小铜镜以作梳妆之用。夏蕴惜偷来的,正是这面小铜镜。
“主子饿了么?奴婢去传膳吧?”馨蕊将衣柜里的一套常服取出,准备服侍蕴惜穿上。
“衣服先放下吧,等用完膳再穿。你去准备吧,我想先写点东西。”夏蕴惜推开馨蕊递来衣服的手,径自走到床边的桌子旁坐定。待馨蕊出去后,才铺开纸张执起笔。
笔尖蘸满了墨汁,沉甸甸的却不知从何落笔。右眼的视线很快就被涌上来的泪意模糊,她眨了眨眼,一滴泪珠盈睫坠落,砸在雪白的宣纸上,开出一朵凄败的花。
夏蕴惜抹了把眼泪,将弄脏的白纸团成一团丢开。重新铺开一张,她对着空无一物的纸面呆视良久,最终似下定决心般地奋笔疾书起来。她飞快的写着,不敢有哪怕一刻的停顿,她怕一停下就再没了提笔的勇气。落款处最后一笔落下,夏蕴惜又似完成某种使命般地长舒一口气。
她潇洒地将笔一丢,把信折得整整齐齐装入一个信封。她将信贴身收好,隔着寝衣拍了拍胸口的位置,仿佛有了这封信,就有了一种无比安心依靠。
不一会儿,馨蕊将早膳准备好了,夏蕴惜一如往常地用了。心情上佳的蕴惜还赐了馨蕊一碗粥,馨蕊开心地喝下。
看来太子妃真的渐渐从受伤的阴影里走出来了,馨蕊如是想。于是她特意挑了一件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想衬托太子妃与外面天气截然不同的明丽心情:“主子,您瞧着这件怎么样?”馨蕊将裙子展开给夏蕴惜看。
夏蕴惜摇了摇头,指了指柜子里的吉服:“我想穿那件。今后大概也不会有机会穿了……”一个毁了容貌的太子妃,也许真的再无缘出席皇室的各种重大场合了,这吉服自然也是不必再穿出去了。
“主子……”馨蕊咬了咬嘴唇,不知该如何劝慰,难道主子还是放不下吗?她只好不再多言,将大红的吉服为夏蕴惜穿上。
忽然一声惊雷巨响,炸得天空银白一亮。主仆二人皆是被吓了一跳,不由得面面相觑。
“好了,你先下去吧。我想再独自歇息一会儿。午膳之前不必进来伺候了。”夏蕴惜先一步错开视线,摆摆手命馨蕊退下。馨蕊总觉得心里怪怪的,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寝殿。然而馨蕊并没有走远,她就在寝殿门口守着,她要时时防备着那股突然涌起的不详预感。
几声闷雷过后,天空下起倾盆大雨。
馨蕊抱着手炉坐在廊下,看着连成雨幕的无根之水砸在地面,腾起一片朦胧烟波;听着豆大的雨点猛击着宫殿的飞檐高壁,那错落有致的击打声竟渐渐令她萌生了困意。啊,眼皮好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