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停电造成了演员手足无措,旋转的大红灯笼猛地一停,就被灯笼里的小蜡烛点燃,舞台上一片红彤彤的火光,全场混作一团。这工夫,我感觉后背被人轻轻拍了一下,转头巡视,身边那个戴墨镜的我姥爷已经倏忽不见。我被吓得心里扑通扑通直跳,就对凤喜说我看见咱姥爷了,此时凤喜正伸脖子看热闹,看众人七手八脚地如何灭火,他听见我说的话,并不以为然,他淡淡地说咱姥爷不是始终挂在墙上的画里呢嘛。
凤喜刚说完,电就奇怪地来了,前后还不到三分钟。电一来,全场就秩序井然了,有公社领导在,特别是全大队革命群众的主心骨赵支书在场,演员们经过短暂的慌乱之后就镇定下来,男演员用冷水浇身,用道具扑打,几个人合力把烧着的宽大幕布拽下来,使火舌没有舔到房笆,加上观众除了一些半大孩子,都是大小头头脑脑,经过阵仗的富有斗争经验的人,大家齐心合力就把火势控制住了,险情迅速被排除了。
一场虚惊,幸亏没有人员伤亡,损失并不大。公社那位梳分头戴眼镜的副主任为了安慰演员鼓舞干劲,还上台跟演员挨个握手,特地发表了现场演讲,他高度评价了本场演出,说达到了全公社第一流的水平,这种大无畏的乐观的革命精神值得学习,他还诙谐地说万盏红灯这个节目最好,赶上了样板戏的思想高度和艺术水准,演出了红彤彤火辣辣的大好革命形势,他还特别表扬了主持人郭淑珍,夸她是思想先进演艺精湛的又红又专的好苗子,是大有希望的接班人。
赵支书不甘人后,也像模像样地作了总结讲话,他在依葫芦画瓢地重复了公社领导的意思之后,着重指出这场突然停电酿成火灾的事故考验了演职员们的革命斗志,今后一定要绷紧阶级斗争这根弦儿,这次事故要特别排查清楚,不能排除是阶级敌人搞破坏的可能性,在今后的生产生活中一定要提高警惕性等等。同时,他还当场决定,除了购买更新被烧坏的服装道具之外,还给予全体演职员们每人每场二元钱的伙食补贴。
领导讲话之际,我注意看我姥爷的漫画像,他从我身边又悄悄回到墙里去了,相貌神态跟从前一样,既凶恶又慈祥,既丑陋又英俊。我用力揉揉眼睛,环顾左右,没有什么明显变化,莫非是我眼睛花了出现了幻视?还是我大脑神经有毛病?这离奇诡异现象,够我琢磨和郁闷一段时间了。
曲终人散,小姨凭她的机敏干练毫发无损,首战告捷,凭着文艺天赋和优良素质,还得到了公社领导的好评,可是小姨一点儿也笑不出来。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拿着手电等候我们的小舅,他说趴在展览馆的窗户缝上看了几眼,感觉不错实在冻得不行了就回家暖和去了。小姨说我有两个保镖呢你来干啥天这么冷,小舅说家里热茶都沏好了就等着回家给你庆功呢。这双胞胎姐弟感情十分融洽,着实令人倾慕。
“在台上演出的时候,总感觉咱爹的漫画像在动弹,好像他一直在看着我演戏。”小姨对小舅说。
“那是你的错觉,漫画就是漫画,就一张纸和颜料,这怎么可能呢?!”小舅立即否定了小姨,他说:“我是唯物主义者,从来不相信鬼神。”
“小姨说的对,岂止是在动弹?他都从墙上走下来了!他都站在我身边了。”我附和着小姨,坚定地和小姨结成联盟,和小舅拉开距离。
“嗬,你小姨还有同盟军呢。”小舅讥诮地说,“也难怪,名演员嘛,得有忠实的观众来捧场。”
凤喜赶紧说:“小舅你别犟,我还梦见我姥爷两次呢,他还跟我说话了呢。”
我怕凤喜泄密,就在底下踢他一脚,凤喜果然打住了话头。
“得,你小姨人缘好,现在红得发紫,你们已经结成统一战线了,一比三,寡不敌众,我认栽了行吧。”小舅还是乐呵呵地挂起了免战牌。
“家里停电了吗?”小姨问小舅。
小舅说都好好的停电干什么,最近电力不紧张。小姨说正演出时候突然停电了几乎造成重大火灾事故,小舅说今晚全屯子哪都没停电啊怎么就展览馆停电呢,小姨说难怪赵支书说阶级敌人搞破坏,这电停的很蹊跷。小舅说你操这份儿心干嘛这事儿有电工呢。小姨说倒也是的,不过总感觉今晚上怪怪的,有些心神不定。
“女孩子嘛,就是心思多。啥也别想,天塌不下来,而且,你现在正走鸿运,我们都在借你的光呢。”小舅以过来人的口吻安慰姐姐,显得一派老成持重的样子。其实,他才十八岁呀,还没有我的两个哥哥大。按年龄,他应该和我弟兄相称,可他是我妈的亲弟弟,他的辈分大,我得尊敬他。
凤喜突然问道:“小舅,你说,鬼是啥样儿的?”
“小小年纪就搞唯心主义?我看是封建愚昧思想太严重!我说过了,我是立场坚定的唯物主义者,鬼是一股烟,鬼是一阵风,鬼是梦里见,鬼是心头想。”小舅为了驳倒凤喜,用了一系列排比句。
“不对小舅,鬼是存在的,鬼是人死之后不肯消失的灵魂,鬼无时无处不在,鬼分为好鬼和恶鬼,鬼的模样是没有下巴颏,两眼通红,张牙舞爪,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