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之所以恐惧很多事情,是因为那些事情超出了我们的认知,因为未知,所以恐惧。
而另一些事情,我们之所以恐惧,是因为我们已经知道那有多恐怖,因为知道,所以恐惧。
我此刻所感受到的,却是介于这二者之间的极度恐惧。
师父对我说过,道散则为气,聚则为仙,能蒙蔽天机者,必是得道仙家。
尽管师父已经半步通玄,当世屈指可数,但他依然未能得道,做不到蒙蔽天机,哪怕是蒙蔽一秒也做不到。
北派流传一种奇术,能以银针封住周身孔窍,使得气息不泄,能够做到短时间内身上毫无光华,借此逃过阴阳眼的观察,是一门专门针对南派望气术而创造的秘术。
但即便如此,也只是伪造出蒙蔽天机的假象而已,根本不能持久,施展此秘术的修道之人,浑身孔窍被封,气息内塞,经脉拥堵,迟早要把自己给活活憋爆。
我曾好奇的询问师父,这个世间是否存在那种未得道却能蒙蔽天机的人?
他的回答是,如果真有这样的人,阎王爷是管不了的,但这绝不代表这个人可以逍遥自在,快乐如仙,恰恰相反,这个人必是遭天谴诅咒的乱魔命,注定一生多灾多难,尝尽人世各种悲苦却不得解脱,可谓是生不如死,遥无尽头。
最可怕的是,这种乱魔命比三魂皆跳的命数更加可怕,但凡接近这个人的人和畜,必遭厄运,便如同染上瘟疫一般,不可救药。
而比瘟疫更可怕的是,你根本不可能知道这种厄运什么时候会降临,也许是十年之后,也许就是下一秒。
正因此,这个人,注定孤独一世。
沐千柔美若天仙,但她绝对没有得道成仙,可她却有这种可怖之极的乱魔命相,端的诡异,莫非真应了那句红颜薄命!
我与她气息相通相融,相处虽不久,但很可能已经染上了厄运,生死命数全然脱离了正常的轨道,命不由己。
唯一获得解救的办法,便是尽可能远离沐千柔。
为了响应天谴诅咒的号召,表明与乱魔势不两立的决心,捅沐千柔一刀,或做出其他伤害沐千柔的行为,获得救赎的效果会更好一点。
这无疑太恐怖了。
我吓坏了,不用照镜子,我也知道我的脸色有多难看,额头上全是冷汗。
沐千柔却出奇的很平静,她看着我惊慌失措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轻轻地笑了笑。
她笑得非常寒冷,非常苦涩,道:“看来你没有糊弄我,你真的会算命,你的师父云樵真人给我算命时,也是你现在这样的表情,其他的那些高人,有的吓得拔腿就跑,有的吓得失魂落魄,你和你的师父,表现算是相当镇静的了。”
她站起来,向门口走去。
她走得很慢,边走边说:“小时候,我很喜欢小动物,狗啊猫啊,我爱死它们了,但是,我养一只,死一只,无论我怎样爱护它们,却总也养不活。”
世界里响起泪水划过脸颊的声音。
她的声音已经全然化为无尽的苦涩:“我也是有朋友的,她是我的闺蜜,与我朝夕相伴,但她却得了血癌,年纪轻轻就死了。”
“妈妈很早就去世了,爸爸从来不敢在我身边多呆,知道真相的所有人都对我避之不及,每当我看他们的眼睛,看到的全是惊惶不安。”
“好不容易长大了,我以为遇见了真爱,可恨他只是一个花心大萝卜,他喜欢我,仅仅是因为我是沐氏财团的千金小姐,他与我在一起,对江氏财团有好处。”
“其实,我早就知道江玉城根本就不爱我,他只是想玩玩我而已,但我真地想要一个人陪伴我,敢拥抱我,敢亲吻我。”
沐千柔走到我的身边,看着我,笑容依然那样迷人:“别了,左麟,很高兴认识你,真地,很高兴。”
我牵住了她的手。
为什么要牵住她的手?我不知道。
我是在牵住她的手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师父对我说过,那些先做事后思考的人,可能是出于神奇的本能,也可能是因为这些人全是大傻蛋。
哈哈,我大概就是大傻蛋吧,不作不死的大傻蛋!
我自嘲的笑了起来,笑得很难看,我凝视她那双迷人的泪眼,心中莫名的多出了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和自信。
“你……”沐千柔浑身一颤,她瞪大双眼,看着自己的手和我的手连接在了一起,惊得花容失色。
“你不怕我么?”沐千柔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问我。
我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怕!……嘿,说实话,还是有点怕的。”
“你的道行还没你的师父高,连他都怕我,你为什么还要惹祸上身呢?”她很不解的看着我。
我说,你不是祸。
更多的泪水决堤般从她的眼眶中涌流出来,她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剧烈,一半是因为感动,一半是因为恐惧。
沐千柔比世上任何人都恐惧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