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幸,二狗子觉得简直是老天爷眷顾了自己和兄弟几个——从那小娘们放下狠话到现在,他们已经活蹦乱跳的过了五天了。虽说牢里就是些蟑螂耗子外加长毛的窝头,但好歹这是人活在世上才能望见的东西。
他一个人蜷在角落里,看麻子正抓着铁栅栏探头探脑的望,这小子保持这个动作已经五天了,脑子里想的全都是他家里那媳妇怎么办;至于旺儿,则叼着跟稻草,百无聊赖的数着路过的蟑螂。
二狗子很是奇怪,进去得奇怪,出来得也奇怪。在关满十天之后,那个小胡子男人居然一句话不说把哥儿几个都放了,难道这牢里有妖怪要关着他们镇镇?总之就是一切都解释不通,他本来想问问,但是旺儿不知道,麻子更不知道,那个小胡子男人则是一副多问一句抽死你的表情。
从牢里头出来了,二狗子也直奔家中。这倒不是他多在乎他老娘,只是这些天那牢里实在是肮脏得厉害,他要去门前水沟里洗个澡,舒舒坦坦睡个觉。
然而没进门,就出了事——隔着一里地呢,他就见家门口挂个白条,周遭凄凄惨惨,没个样儿。
狗子心里一揪,门口挂着白布这种晦气事情,那是死了人才有的。自己家里就两个人,只能是老娘出了事情。但他又站着不挪步,想着自己的娘怎么说还康健,平日里无病无痛,怎么就能坏了事?
“你个小兔崽子,还有本事回来!”邻近的几户人家远远望见了二狗子,扯起嗓子就叫骂上了。和他家熟络的刘婶子,更是派儿子上前直接把狗子拽了回去,按在地上直磕头。
二狗子头皮磕得生疼,心里也跟着疼,却硬绷着脸,啥也不说。
几人看二狗子这没心没肺的样子,亲娘灵前也不哭两声,纷纷觉得狗子他娘这辈子就是命不好,倒是流了几滴同情泪。
二狗子就这么跪着,听着耳边絮絮叨叨絮絮叨叨,什么反应都没有。等众人都走了,才猛一下摊在地上,朝着黄土面上狠狠几拳,蹭得血淋淋一片。
“狗娃子,走吧,去婶子家吃饭。”出了门的刘婶又折了回来,见狗子扑在地上,手上血红一片,赶忙将他拉起来,往自己家推。
“不用——”狗子梗着头,眼里红了一圈,挤出两个字。
“答应了你娘,等你回来给你三餐饱饭吃。你娘最后就是怕你这些日子受了苦,没吃饱饭,挨个乡亲都求了一遍。今儿我家,明儿老幺家,你要是还有点良心,趁早找些活干,别饿死街头。”刘婶撇过头去,眼里花了一脸。
狗子知道自打来了竹溪,刘婶一家一直对自己好,无论说起话来如何不客气,碰到事儿都是贴着心的对自己好。但这时日,谁家能匀出一个外人的一日三餐?他再没出息,也不能让对自己好的人白饿饭。“不用了,我这就走。”
“大夜黑里你还要走哪里去?就是你娘给你惯出的少爷脾气,做事也不看看自己到底几斤几两!她要是不把家当都置办给了你上省城,会出这样的事情?要不是日日顾着给你多吃几口饭,至于这么个年岁就撒了手?也不想想你娘在你这个年纪,那也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偏偏碰到你们这一对没心没肺的爷俩,也怪她上辈子没积德。”
狗子听不下去了,刚想开口,就又被打断了——
“我告诉你,这顿饭那是你娘跪在地上给你换来的,你要是有良心,就跟我回去吃!吃饱了你爱上哪里上哪里,我也不管你!”
最终还是妥协了,狗子坐在矮木桌前,捧着掺着红苕的一堆碗饭,哭着往嘴里塞。他鼻涕眼泪全流进了嘴里,吃出来的只有咸味。他吃完了想走,也不知道该说啥,就往刘婶脚底下一跪,砰砰磕了三头,然后就要出门。
刘婶本想拽住二狗子,但慢了一步,就喊了:“狗娃子,过来。”见狗子没反应,她又拿起个包袱追了出去,直到院门口才把东西塞到了二狗子怀里。“鞋,新的,你用得上。”
二狗子不是傻子,他老早就瞧见了,刘婶家老大穿着草鞋,几个指头露在外头喝风。他也记得,他刚回来时问过他们家老大,这么冷的天,咋不做一双,当时刘老大呵呵傻笑,说做了新的得留着娶媳妇的时候穿。
“真要走,就回去把家里能拿的都带上,以后外边无依无靠的,凡事得靠着自己。你识文断字,踏踏实实找个活计,别瞎折腾了。”
“嗯。”二狗子点头,傻愣愣的往家里走。
家里乌黑一片,没有烛火,二狗子也懒得去找,黑着就黑着吧,反正也没什么要找的。他将仅有的几件马褂翻了出来,往包裹里一塞,掂了掂,又把案上两个搪瓷碗并一把菜刀用布条裹了塞进去。他是觉得,万一找不着活路,沿街乞讨或者占山为王,也是这世道里不错的选择。
坐在门槛上吸了几口气,二狗子开始想自己要去哪里,想来想去,既然娘想让自己到省城出人头地,他就去武昌吧。虽然这次没钱了,但他还有嘴皮子,能写大字,能买力气,应该能到的了武昌。
至于前些日子的事情,二狗子很多年以后才想明白——是自己和兄弟倒霉,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