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意自持地点点头,穿过垂花门,便来到了西厢房。庄二夫人从里面出来,正好在门口与她擦肩而过,二夫人连侧目也不曾,从她身边走过。得意吸了口气,提脚步入房内,满是黑白色。庄生在里面,他也黑白的,黑锦丧服,苍白的脸。
见她进来,他吩咐丧葬执事之人:“找夫人的丧服给她。”
得意默默地套在素衣上,从寺庙回来,她一身素衣还未来及脱掉。这个厢房平日里没取暖,感觉比屋外还阴冷,丧服被冻得有些发硬,套上身时发出清晰的窸窣响声。突然,门口处传来更明显的响动。得意惊得抬头望去。
当她瞧见门口的景象,简直傻眼了。
门口出现了一个人影,是一身火红的林白。光是林白这个人倒也没甚令人惊吓的,主要当他的怀里打横抱着个女人,而且是个已死去的女人时,莫说得意,便是庄生也心里咯噔了一下。
电光火石间,庄生回过味来了。原来,语嫣留下的遗书里所提到的“毁我清白之人”,非是别人,正是他的至交好友,林白,林白……
得意从未见过这样的庄生,甚至,她根本没瞧清他是怎么冲到门前的,左手凶狠地揪住林白的领口,右手一拳挥向林白,正好打中一只眼,只见没有防备亦或故意挨揍的林白踉跄向后退了一步。
“你将她放下!”庄生喝道。
林白小心翼翼又无限怜惜地将语嫣的尸体安放到厢房一角单人木床上。得意注意到他替语嫣将散落的青丝掖到了耳后,之后回到门口。
“混蛋!”庄生破口骂了一句之后又一拳砸下去,不偏不倚还是打在方才那只倒霉的眼睛上,林白捂住眼睛蹲下去。庄生毫不留情,也不管林白的眼是否被打瞎,冲上去狂踢猛踹,简直是踹不死你妄兄弟的劲头。
这时,得意也从最初的惊吓淡定了下来,对眼下发生的本来不可思议的一幕并不觉得很奇怪,她笨笨的脑袋也难得机敏地推论出了真相。她想,那么林白挨这一顿揍,是活该,实际上,他也算是幸运的,总算有人打他骂他,其实对犯错的人而言,有痛有痒的惩罚远比不痛不痒的沉默的折磨来得好受。
庄生揍得累了,喘气如牛地瞪着林白,恨死这个无法无天的家伙,而林白一直未还手,被揍得已然不成样了,本来英气逼人的一张脸变得很姹紫嫣红,红一块青一片,一只眼红肿。从得意这个角度望过去不知是睁着还是闭着,嘴角还隐隐挂上了点点猩红,他颓然无力地斜卧在地上,一手曲着拿手肘支在地上,背后倚着门,拿一双侥幸健在的黑白分明的眼回视庄生,并道出了一句真正不可思议的话。
他说:“我要娶语嫣。”说的理所当然又理直气壮。
“疯子!”庄生不屑地骂道。
“是,大概我是疯了。我只是以为她和别的大家闺秀一般,给我失了身子便会认定我为自己的男人,我以为先得到她的身,便可以得到她的心……我对她是动了心的,这并不容易,对不对?”他仰望脸色沉凝的庄生:“我要娶她,同她进行冥婚……被我毁清白时她曾哭着念过只愿一生一世一对人,且不说她心中所往是何人,今日她既然已走了,那么由我来满足她的愿望……就当是对自己的惩罚!”
得意想起年二十九的半夜,林白带她去玩乐的情景,嬉笑怒骂生动的一幕一幕逐渐又变成眼前黑白两色单调凄厉的景象。原来,那一夜的胡同偶遇并非偶然,那一夜林白是穿了一身黑色紧身服来着,当初她只以为他是在找庄生的路上,她死也不可能想到他大概是夜探语嫣来着。只是那一次碰巧被她撞见,不知不觉间救了语嫣一次,然而她不是救世主,不可能每次都能破坏林白的采花行动,终究酿出了今日无法挽回的惨烈结局。
庄生深深叹口气,语气平淡地说:“假如你明确地提出来,对她动了真情,我会叫她跟了你的。你难道不晓得,以我在她心目中的分量,我的话,我替她看准的夫婿她会拒绝吗?林白啊林白,你却不肯过来请求我,你还是我的兄弟吗?罢了,生死荣辱乃是天意,你也不必如此自责……冥魂……算了吧!我以为这个没有甚么意义!”
得意只能看见庄生的后背,以前从未觉得他的背影可以如此伟岸,这与形体之美无关,只是他的重情重义使得他看起来很伟岸。不管他心里多么恼恨林白,可作为兄弟,他仍不忘为林白留着退路余地,若是与语嫣进行冥婚,那么林白的此生便交待了,他再也不能再讨媳妇,更遑论采花。
试想,一个男子可以背着活着的娘子风流,会有距离隔开她的视线,几条街,几重屋,再不济也会有一堵墙、一挂帘子隔开吧;而你如何背着一个死去的娘子风流?她那双静静的眼是挂在天上看着你,从空气中看着你,从屋角里看着你,在你床上看这你……从你心中看着你,你能抱着其他女子吗?
林白却决然摇头,拒绝了庄生的好意。他说:“我已风流够了,此生也不一定再遇到令我想安家的另一个女子,索性就娶了语嫣吧,这是我对自己的惩罚。”
庄生沉默了良久,仍不肯同意:“那因你而死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