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地冻,庄生并不多做停留,打横抱上语嫣便向前院奔去。这口活井不是上回语嫣投的那口,是平日打水烧水的井,挖在正中的院子中,穿过一个垂花门跑数步便冲到了屋中。
由于得意刚下床,床上被褥皆未叠起,正好将语嫣塞进去。她身上的衣裳湿漉漉,饶是有庄生盖了一层自己的厚衫子,那一身浸水的衣裳也已冻成霜了。必须立刻脱掉才行,情急之下庄生亲自动手,这时随后跟上来的得意不由分说地推开他。
你这算什么,人家可是黄花大闺女,你欢喜男子不要人家,还想剥了人家衣裳?虽然是不得已,那也最好免了吧。
她还无言地指着门口,抿着小嘴瞪庄生。意思是,你给我出去!
庄生自是不会耽搁任何分秒,赶忙避出去了。
剩下得意给语嫣脱衣裳。得意拿温热干软的布帛给她擦拭身体,意外发现她光洁娇嫩的肌肤上,于肩头及胸口处有几处淡淡的青紫痕迹,这个痕迹……她疑惑地皱眉,难道是投井时刮伤了?位置和形状又不大像,反而更像干那事时留下的……猛地甩甩头,先不要胡思乱想的好,等姐姐能开口之时,问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压下心中的疑虑,将语嫣包裹得如被层层蚕衣保护的蚕蛹。
语嫣一直闭目,不知还未醒来,还是醒了不肯睁眼。
叹了口气,得意缓缓挨她坐下来,
大约干坐了两个时辰,夜幕降临,庄生命厨子给语嫣熬得清粥小菜陆续端上来。
语嫣仍旧紧紧闭目,任得意怎么推她,她也不肯醒来。
得意找到庄生,想让他去通知语嫣的家人。可是初初当哑巴的她不太会用哑语,情急之下找了纸笔,写下“找她的家人”,幸亏,这几个字都并不难。庄生冷若冰霜地站了良久,最后磨磨牙,才决定去通知庄二夫人和庄克他们语嫣投井之事。
庄二夫人和庄克的娘子次日大早便赶过来了。其实,二夫人曾对语嫣这个亲生女儿抱过很大的希望,养在深闺,耐心地教养,亲眼目睹她长成令人心满意足的大家闺秀,本想着能嫁她到名门贵族,救一救日渐败落的家道,可惜,莫名其妙地被断送在这个野种和他那名野性未改的村姑媳妇手里。二夫人内心的遗恨积攒已久,只是碍于有把柄在庄生手中,不敢畅快地整治他们罢了。
娘亲和嫂子来探望,语嫣幽幽睁开了眼睛。
守在床侧的得意到外间端茶倒水,由于是春节期间,食箩里要装满各种瓜果点心来招待客人才不失仪。她兀自张罗,实则也是想留空间给母女一家子,语嫣不肯对她讲的话,也许会对娘亲讲呢。
见到亲人,语嫣的眼泪簌簌落下。
二夫人急怒地骂她:“没用的东西,哭哭啼啼有什么用,能让欺负你的人难过?还不如打起精神,去找他们理论!”
语嫣一个劲地摇头:“没人欺负我。”
“没人欺负你投什么井?好玩吗?”二夫人的声线陡然拔高,凌厉地望着她。
打小母亲便是如此,不假辞色,原先觉得委屈,见今突然觉得亲切。语嫣投入娘亲的怀里哽咽道,“娘,我听说有一个女子被人毁了贞洁,投了井。”
庄二夫人的脸变得惨白,不过那双眼里闪过一丝狠绝的光芒,嘴唇抖了抖,再掀起时从内里窜出来这样一句话,在语嫣的耳边清晰地响起:“不投第二回的井,就不是好女子。”
语嫣的身子在生身母亲的怀里僵了僵,继而嘴角逸出一丝轻快的笑意,从娘亲怀里抽身,对旁边的嫂子笑道:“嫂嫂,爹已故去,娘,便拜托您和哥哥了。”
庄克的娘子是个温和的女子,温柔地笑着答应。
庄二夫人没待很久,匆匆离去了。
得意正好端了托盘进来,差些撞上庄二夫人。她注意到,语嫣切切地望着娘亲的背影,眼里慢慢浮上晶莹的泪水,而庄二夫人走至门槛,也猛地回转,深深看了女儿一眼,随后断然回头,也不和得意这个女主人打声招呼,扬长而去。
语嫣的脸色很差,不过精神却陡然好转,看着得意手中的吃食笑道:“好几日没好好吃东西,饿死我了,端过来吧。”
得意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又赶上嘴不能言,只得默默地看语嫣将盘中之物一扫而光。她先左右找了找锦帕,没找见,索性,对得意嫣然一笑,竟拿起袖子便蹭嘴巴。
得意吓了一跳,这语嫣,跳了井被鬼附身了吗?
“吓着你了吧?我也想学你恣意地活一回,拿袖子擦嘴多方便啊。”
得意很想辩解:小女子我再没教养,不至于拿袖口当抹布吧,大姐!
帝都汴梁迎来了元宵节。元宵节白日倒没甚十分新鲜欢乐的事,到了夜间,才是正经的狂欢之时。
火树银花,不夜城,街道两旁珠宝玉器,日用百货也并不关张,更莫说茶楼酒肆,酒旗飘扬,红灯摇曳,茶客酒客简直人满为患,劝酒的,猜谜的,猜拳的,人们都玩疯了。
语嫣一直张着嘴,从未见识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