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酒能壮人胆,她想,我需要酒。
初初她是可怜巴巴地蹲在石头背后,一小口一小口喝,喝一口仍不忘向萧尧消失的方向瞄一眼,盼啊盼啊,从来不曾体会这般等待的滋味。等不来人,加之酒劲上来了,她便悲愤得很,满腔郁结,这家伙干脆便盘腿坐下,将剩余的酒咕嘟咕嘟喝光,擦了擦嘴角颇有些平衡,带着微微的满足靠在石头上,睡了。
这一觉睡得委实过于踏实,等她醒来,竟是被一盆冷水泼醒的。
事后得意回忆起这桩奇事恨事,便会觉得泼她一盆冷水的那个人确确是个老手,那泼的方向和力道把握得将将好。许久之后,一沾到冷水,她便也会打一个激灵,是从骨子里打出来的,难受得很。
锦榻上斜卧着一位额间贴花的女子,那气度倒是十分的雍容,得意宿醉之后醒来头脑仍不大灵光,只是目睹眼前的女子,与她想象中的金枝玉叶十分契合,可她一时也没习惯往这方向寻思,只觉得好奇,自己怎么趴在这样一个华贵的人物跟前。
一个头上梳了倭瓜髻的侍女,将一颗又大又紫的葡萄剥了皮送到额间带花的女子红艳艳的唇间,那女子一边轻轻咬住葡萄,一边用眼睛使了个眼色。
那倭瓜髻侍女立刻领会到那眼神,神情也从低眉顺眼的奴才象立刻变成之高气昂的训人气势:“我们家公主问你话,你须得老实回答,否则弄死你还脏了我们的手。”
得意又打了个激灵,娘嗳,上来就喊杀喊打,我到底怎么了吗?
极无辜地点点头。
“我们家公主问你,是不是十六公主携你进宫饮酒作乐?”
得意自然是老老实实回实话:“小人不才,不识十六公主。”
那侍女冷冷瞥了眼得意:“那你为何抱着印有十六公主印契的酒坛子睡死在御花园中?”
得意这下已然清醒许多,打了个响亮亮的喷嚏之后,头脑越发通透。心想,这两个婆娘看似不是善类,而她们总共问了两句皆与十六公主有关,莫不是欲借机为难虞阳公主?虞阳公主是与萧尧爹爹有婚约的人,二人看似两情相悦很是亲切,那么,便由萧尧爹爹替她担待吧,毕竟他是宰相之子,总比我这平头百姓能扛事,想到此,她振振有词:“小人是宰相府萧尧萧大人的贴身跟随,昨夜萧大人巡视御花园时巧遇十六公主,并受公主的邀请饮酒月下,酒到酣时公主便赏了剩余的半壶桃花酿给了小人,因小人贪杯,偷喝至醉,实在是该死。”
得意当下死活也不甚明白,到底哪一句激怒了一直未曾开口的那位雍容公主,那位竟然拍案跳了起来:“既然是该死,本宫便替萧大人治治你该死的奴才,小清,掌嘴!”
在得意稀里糊涂之际,从两侧冲出来另两名倭瓜髻将她摁得稳稳当当,而那名唤小清的倭瓜髻婆娘撸起袖口狠狠朝得意的嘴掴打起来。得意瞪大眼睛,实在是莫名其妙,喉咙深处渗出来一丝丝甜腥之气,得意很痛,恨不得咬断这个狠心婆娘的手指。
那额间花花的婆娘抬了下手,掌掴得兴起的几个倭瓜头悻悻然收手,那大倭瓜头仍不忿:“公主,瞧这丫头眉眼长的,鼻嘴长的,狐媚气浓的,萧尧大人之前可从未有过甚么跟随。”
那公主此时已回榻上斜卧,听得此言又是坐正了身子,冷冷地睨了得意一眼:“为何女扮男装跟随萧尧大人?”
假如不是被折腾得十分疲倦,得意大体也能回过味来了,敢情自己一不小心卷入了一场三角情战中,成了正儿八经炮灰一枚。假如她明白过来,这位公主是无端吃了她的醋,她便会解释自己是萧尧认的女儿,保不齐这公主还当个小贵客招待她咧,然,眼下她却痛累交加脑子不大活蹦,本来可以三言两句能化解的危机被她一言既出坏得不可收拾。
她说:“男装,跟着便利!”
那公主忽而哈哈大笑:“跟着便利?那本公主便打断你的狐狸腿,看便是不便?来人,给我打!”
我这两条腿真真是可怜到极处,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委屈它们了,想到此得意没了骨气,抱住双腿求饶:“公主大人,求求您不要打我的腿了,要打,您便打屁股罢!”
公主冷厉一笑:“我欲打你腿,你欲被打臀,那么,腿与臀一并打!”
于是,得意被打得气若游丝。
她觉得腿好痛,臀好痛,更痛的却是……肚子!
“公主,她在流血!”某个倭瓜髻惊呼。
“不流血打她做甚么。”公主悠闲地继续享用葡萄。
“是下面……在流血!”另一个倭瓜髻也发现了。
公主吐掉嘴里的葡萄,急步冲到得意跟前,待看清了被晕染的暗红色的裤腿,她着实也是愣了许久,才喃喃自语:“莫非,莫非是……他的?”喃喃到此,她呼吸急促,血气如泉喷也似地涌上脸颊,“若真是他的骨肉……我,我……若不是他的骨肉,我更有何担心……可万一是他的……”长久的犹豫过后,她的眼里闪烁过鬼魅般疯狂的厉色,“本宫命你们,给我打她肚子,狠狠地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