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我就觉得她是个很忠心的丫鬟。有她在身边,谢晋烨这么多年一定过得十分舒心。
可是因为我的到来,她觉得自己失了宠。她敬爱的少爷眼中不再只有她一个,所以她嫉妒我,讨厌我。是因为这样,她才陷害我吗?
一阵小风吹过,从我的衣领和袖口伺机钻进去,我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抱住双臂,趴在石桌上哀怨地盯着前方。
方才面对那样的诘难和侮辱,谢晋烨都没有说一句话。
不过,没有也好。这种小事,我还不需要他不顾少爷的身段与下人争论。不过细想想谢晋源的那番话倒是十分霸气。可他也不过仗着自己是家主嫡子罢了,若是没有这份恩宠,他怎敢如此出言不逊呢?
我忽然轻笑一声,不管他是何身份,他都是谢晋源。
而……谢晋烨也只是谢晋烨。他不会是谢晋源那样的恣意人生。
我默默待了一会儿,觉得无聊,本来晴朗的天气却起了大风,吹得身后发丝飞舞,几乎要把我的假发套给刮走了。我急忙回到自己的厢房,继续坐在桌子前手托腮望向窗外。
“阿嚏!”急轻弱的声音,我抬起眼睛向外面张望,只见狂风涌动之间,一段煞白的藕臂从披风中露了出来,与披风相连的帽子下抬起一张脸,下巴圆润,眉目含情。
在书房中相谈甚欢的谢家兄弟听到了这声响动,掀开被风吹得几乎难以打开的帘子,走到回廊下。在风中翻飞的发丝掠过他们的额头,从眼角经过。
颜玉莹见了他们二人,微微发笑:“哟,我这刚制造出一点响动,二位少爷就听到了。这么大风天气还如此尽责保护下人,真是令人钦佩。”
谢晋烨将发丝掠到脑后,作出了个手势:“请进来吧。”
我站在窗子后面看着颜姨娘不甘心地望了我一眼,走入堂中。她裹了这么严的披风,又是绕到后院,而且方才分明是冲着我来的。难道,她要对我动死刑?
这个想法使我不寒而栗,立刻找出件披风,决定趴在墙脚听听正堂里面的谈话。
外面的风仿佛是为我营造便利一般,略微敛了势头,却仍是冻人。天气又不转暖,西府海棠开花可是遥遥之期了。
我扒着窗扇,悄悄把脑袋侧过去,隔着一层纱橱仔细听着屋内的动静。
颜玉莹走入室内,将帽子摘了下来,径直坐在一把椅子上,抿着嘴笑道:“前儿里雪儿的事,我都听段嫂说了。原是她不弄清楚就来撒泼的不是,可是咱们爷也忒大方了,哪里犯得着为一个丫头与自家人置气呢?”
谢晋源冷哼一声:“她并不是普通的丫头。她是顾明鸢的表妹,顾明鸢救过我一命,姨娘不会忘了吧?”
颜玉莹两眼微转,看向谢晋烨:“那晋烨呢?”
“她是我最喜欢的丫头。”谢晋烨甩开下摆,端正地坐在对面,一脸认真。“我本已打算回了老爷夫人,便纳她做妾。我也不会让她受委屈。”
颜玉莹捂着帕子娇笑不止,半晌终于止住:“原来是这么个情况。段嫂那里还以为你能为我们主持个公道呢,没想到你竟是最不会让她受委屈的那个。也罢,既然是你房里的人,将来要做妾的,我也不好太驳你的面子。只是……好歹要给下人们立个威才是。咱们这样的大户人家,没有规矩岂不是乱了套了?”
我咬紧嘴唇,更加贴近窗扇,探听着他二人有没有为我美言几句。无端被冤枉,难道还要受罚不成?
谢晋源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那有何难。颜姨娘只说这番前来已经好生教训了一通便是。”
颜玉莹顿了顿,蓦地拉下脸。“可以。不过,晋源你,要随我差遣五天,如此,我便既往不咎。”
“哪……”谢晋源刚发出了一个音,就被谢晋烨按住,接过话头:“姨娘有何吩咐,尽情差遣就是了。本就是做晚辈的,自然会尽心办到。”
颜玉莹听此一言,便算是答应了,心里早已乐开了花,面上却仍绷着:“说得倒好听,平常时日,三少爷可是搭理都不搭理我们的。唉,今儿晋烨作证,晋源可算是答应我了。那我纵使失了一只猫,也不那么心痛了。”
她两眉紧蹙,目光含悲,一对眼珠却不停地打量着他二人。
一声声吴侬软语,绵里针,绕指柔,把谢晋源说得没脾气。不知道这个女人肚子里打得什么主意,眼下也只好是应承下来。他嘟着嘴说道:“明日我便去姨娘那里点卯。”
“点卯就不用了,你呀,前些时候受了那么重的伤,我也不会那么苛刻待你的。辰时到就行了。”
我在窗子下面咽了口口水,这个颜姨娘胆子不小,居然要谢晋源随她差遣?真不知被家主知道她如此欺负他儿子会做何感想。不过转念一想,谢晋源这么爱面子,肯定不会主动说出去。
我暗自感叹:女人心,海底针。
里面有脚步响动,大概是有人要出来了,我连忙离开这里,回到自己的房间,还特意捧了三杯茶,在他们走出来的时候远远地捧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