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侮辱他,显然不是徐璠一系的人。然而即便是其他不长眼的奴仆,郑岳也得给徐阶面子,咬牙忍过去。
“还不让开!”那刁奴放声喊道:“误了阁老的要事,要你们好看!”
郑岳这才反应过来,衙役正等自己发话呢。
让开的话,颜面无存;不让的话,人情堪忧。
郑岳想了想,终于出声道:“让他走。”
那刁奴朝暖轿里拱了拱手:“谢过!”说罢扬鞭,绝尘而去。
郑岳掀开轿帘,看着一人一马渐渐消失在视界之中,咬了咬牙。
李文明跳下骡子。快步上来,低声道:“东翁,这人像是徐瑛的奴仆。”
郑岳微微摇了摇头:“徐瑛,哼,以仆观主,可知一二。”
李文明也叹道:“徐大官人是何等人物。结果弟弟竟然这般模样。再看徐震亨、徐敬琏兄弟,也是谨小慎微的谦谦君子,谁能想到竟是一家人呢。”
徐敬琏才不是敬小慎微的谦谦君子呢!
郑岳心中否认,以为李文明识人不明,嘴上却道:“龙生九子尚且子子不同,也是常理。”
李文明见郑岳心情略好了,便又叫打起了排场,往唐行赶去。
在郑岳一行离开县衙的时候,一只飞鸽也离开了笼子。
这是徐元佐的鸽厂训出的第一窝鸽子。如今只设了三个点:崇明、唐行、商榻。这点路程对鸽子而言不过是热身。而且也没有天敌的威胁,所以安全可靠,幼鸽时候就已经飞过几次了。
徐元佐因此早早就知道了郑岳要来唐行的消息,心中暗笑:我这老师竟然还玩突击检查的把戏。
徐元佐根本需要特意安排,因为唐行镇仅仅有条,街面上连垃圾都看不到。这也多亏了灾民涌入,提供了大量廉价劳动力。比如街道清洁的工作本是街坊居民自己承担的,现在广济会出钱。雇佣了灾民清扫。
人们只看到救济灾民的成本,却没看到廉价劳动力能带来生活品质的提高。在徐元佐的严格调配之下。灾民非但没有引起社会动荡,没有侵占本地人的工作机会,反倒以极低的成本提高了唐行居民的生活水平。
环境清洁,树木养护,道路修补,这些都是缺乏技术能力的灾民最容易获得的岗位。有些头脑灵便的商家。也开始雇佣灾民做些简单的重体力活。不过在这点上,仁寿堂一再强调同工同酬雇唐行人是什么价,雇灾民也必须同样的价格。
这既是对灾民的保护,不至于被人乘火打劫,剥削劳力。也是对唐行人的保护。不至于被廉价劳动力抢了活路。
即便如此,唐行附近的窑厂、木厂还是招收了上百人。
因为仁寿堂的订单太多,必须要增加人手才能尽快完成生产任务。
郑岳到了唐行,甫一下轿,脚下就传来别样的硬实感。
这不是冻土的感觉。
郑岳低下头,地上是异样的灰色。
“恩师大驾光临,学生未能远迎,还请老师恕罪。”
郑岳在琢磨这地的时候,徐元佐已经带着一帮随从上来给老师见礼了。衙役见了徐元佐,那是真正见了财神爷一般,目射精光,含笑让路,哪会阻拦。
郑岳本来还想就徐家刁奴的事提醒一声,现在彻底被脚下的硬路所吸引,轻轻跺了跺脚,道:“这地面是如何平整的?”
古代行车多有车辙。所谓闭门造车出门合辙,这车辙就像是自然形成的轨道。如果每辆车都沿着相同的车辙行驶,车辙非但不是累赘,还是保持车辆平稳性的帮手。可是这种理想状态终究很少,路上绝不止一条车辙。
拉车的动物又不懂道理,止不住它们频繁变道,一变道就要从一条车辙扎到另一条车辙上去,那个颠簸也就足令人觉得酸爽了。
城门口是车辆进出的要道,没有硬化过的路面密布着各种方向的车辙。下雨天泥泞不堪,晴天颠簸不已,乃是最令人头痛的事。徐元佐趁着灾民多,首先就叫人把城门前的广场平整出来,为此还进行了车辆分流,每辆车要进城还得缴纳五十个钱的城建费。
如此一来,进出城的车辆大为减少,可进可不进的车辆都选择了不进。门口自然多了一批扛肩舆的苦力,以满足有钱人足不占泥的身心需求。
郑岳踩着的这片地,却也不是单纯平整之后的结果。
还因为徐元佐抹了水泥。
水泥在隆庆年间早已经稀罕物了。这种烧制出来的石粉在调和水溶液之后,能够黏合砖石。若是奢侈一些,还可以用糯米汁调和,据说坚硬度更高,效果更好,典型案例就是南京城墙。不过徐元佐并不知道其中的科学原理,亦或是匠人们故布疑阵散播的谣言。
真正起作用的,是水泥之中的矿物成分。因为江南没有火山,所以无法直接取火山灰做水泥。然而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他们果断学到了道士炼丹时用来封炉的六一泥,将之用在了建筑上,并且保密配方。
说来羞愧,徐元佐竟然也属于被保密之列,而“文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