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态平息了,嘉定知县汤效先自是不能再躲在府城,于是带着衙役回了嘉定。不过为防万一,汤某还是请府里派了一百大兵护送他回去。此事让松江驻军知道后,不少汤某昔日的军中同僚都耻笑汤效先不握刀把子,改握笔杆子之后倒成了无胆鼠类。
汤效先也是有难言之隐,毕竟他如今做的是亲民官,不是军中杀人的将。有些事情,也不是一冲性子,杀人就能解决的。若是杀人能解决问题,那天下的官就都让军中的武夫做好了,何必要那读书人来做。不多此一举么?
做亲民官,是有学问的,历朝真字决,一个“抚”字道尽精髓。
什么叫天下太平?
无事就是太平!
省里行文没有罢除汤某的意思,府里对汤某也有担当,倒没有将汤某推出去顶罪的意思,所以汤某虽心中七上八下,但回去这一路也是定当。不管怎么说,他汤某眼下还是代表朝廷,代表齐王殿下的官。教民们闹也闹过了,总不能还扯着这事不放,非要他汤县尊难看不是。往后再遇上这种事,他耐着性子,小心些便是。
于百恩也同汤效先一起回了嘉定,事情起初是他给汤效先出的主意,枷上堆肉将人枷死以致闹出事端。现如今,他也不好一拍屁.股就此走人。
回到嘉定后,人还没进城,主薄丁喇东就带人过来迎县尊了。
听丁喇东断断续续将教寺逼他的事说了后,汤效先倒是没了火气。先前事情闹得太大,惊动了省里府里,说不定连齐王府都知道,汤效先心中也是后怕得很,所以哪怕教寺的条件十分过份,他这会也是想捏着鼻子把事认了,免得再激起事端来不可收拾。毕竟这种事情,可一不可二,为官一任,上面看的是地方安靖,赋税按时按额交上,可不想看到下面天天民乱。这百姓天天闹事,不管你这官是有理还是没理,处置是否得方,上面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先将你的乌纱摘了,再谈其它。
汤效先这几日也是琢磨得明白了,当初清欠时闹得还凶,还响,还厉害,光是被锁拿送往刑部的官吏就有上千人,械送安南的更是过万,可说一千道一万,被拿的都是有功名的士绅和地方小吏,于百姓却没损害。因此清欠得再狠,从上到下其实都不担心,因为鼓动不了百姓,那些士绅就翻不出浪花。可要是百姓被鼓动了,那就是要出大事的。
教民虽是教中人,但也是百姓!
对百姓,万事都得慎重,慎重,再慎重。
府里已经给省里回文了,嘉定教民闹乱这件事,算是揭过。只要不再发生,这件事上面也可当作没有发生。毕竟,朝廷需要稳定,地方也需要稳定。
得了教训,又被府里训了几天的汤某,这一路就像是蔫了的公鸡,身上看不到半点往日风发的意气。
然而,当看到城中一片狼藉,看到那些良善汉人百姓损失惨重,看到一些汉人百姓为了护卫家产而被教民重伤之后,同来的于百恩忍不住动了火气,说是事情是因自己而生,却叫百姓们无枉受灾,实在是有愧。于是请汤某为百姓做主,严惩那些教民,叫他们赔偿百姓损失。
丁喇东知道这于举人是县尊当年的旧识,但此人并无官职在身,所以嘉定的事情和他无关。他实在是被教寺的人弄怕了,生怕县尊在被这于举人鼓动闹出什么妖蛾子,于是死命劝着。
一面是自己的旧友,一面是自己的下属,汤效先也是犹豫不决。身为父母官,城中如此惨状,他哪又能真的于视无睹。只是教民刚刚散去,他要是派人抓捕,肯定会让教民们再次闹将起来。这后果,他现在实在是不敢担了。回来前,府里和他说的明白,齐王殿下已至杭州,不日就要来松江视察。这节骨眼再生出事来,休说他小小嘉定县了,就是松江府,江苏省都吃不了兜着走。
“事情已然如此,我也不好再启事端”
汤效先最终还是没有听于百恩的,抓捕教民惩治。于百恩也知道这位兄长苦衷,知道嘉定要是再生乱,恐怕这位兄长的前程就会尽毁。他自感愧对城中百姓,也无脸再留在嘉定,当下就向汤效先辞行。心灰意冷,准备回原籍贵州,等母孝完毕,便参加会试。汤效先留他不得,无奈赠金数十两送别于他。
教寺逼迫丁主薄答应的条款,汤效先随后几日兑现了大半。至于那位被枷死的大师傅,也由丁主薄代其出面吊唁。不过对于教寺提出的允宰耕牛这款,汤效先却是坚绝不应。教寺的人也怕这位汤县尊秋后算账,所以也不得得寸进尺。事情就这么平息了下来,官府这边赔了许多钱财,嘉定城中的汉人百姓损失了家当,伤了十几人,教寺那边得了许多赔偿,却死了个大师傅。
只是,汤效先和教寺的人都不知道的是,教民冲集县衙这件事,背后却另有帮人在暗中参与。
三月初六这天,嘉定县盐铁塘聚集的教民马某等人突然将镇上的几个铁匠请到寺中,请这几个铁匠帮他们打刀。
刀乃兵器,杀人之物。铁匠们平日只打造农具、生产之用的铁器,哪曾打过刀。故铁匠们谁也不敢为马某等人打刀,马某等人便拿出大量钱财利诱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