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的江宁巡抚衙门已改为江苏巡抚衙门,作为首任江苏巡抚,蒋国柱不可谓不尽心。在驻守苏州的第六镇协助下,短短数月间,蒋国柱便安抚住了苏淞镇常几府,使民间秩序大为稳定。
元宵节之后,蒋国柱便忙着一件大事,这大事十分的重要,若他做得好了,将来不难入阁拜相。只是此事着手起来却是十分的棘手,毕竟乃是和全江南的士绅为敌,蒋国柱害怕打狼不成会被狼咬。且南都有风声传来,说是皇帝要开恩科。恩科一开,显而易见,这江南的士绅大半便尽入朝堂之中了,到那时,他蒋国柱一降人面对四面八方的舆论压迫和江南士绅反击,又能挺得多久。
又想做,又不敢做,蒋国柱当真是苦恼。这日,苏州知府阎绍庆却传来一事,让他更加头大。
阎绍庆本是上海知县,于张名振军来时宁死不降,遂被蒋国柱看中,向清廷保其为苏州知府。蒋国柱降明后,这阎绍庆也跟着他一起降了,仍做苏州知府。
阎绍庆说的这件事,是他治下吴县县令任维初奉府衙之命清催欠赋,充实国库,结果县内有一翁叔元,其家历年积欠多达千金,可衙吏去催征时,这翁叔元夫妻二人连同两女儿还有其老母却拼命苦泣,说家中只一碗米度日,要吃时得掺杂稻糠,如此方勉强不被饿死。贫因至此,又哪有钱粮交赋。然翁家却是境内大户,有好田数百亩,其功名虽被革,衙役们也知他在说谎,却不敢凌辱他。但县衙催得急,衙役们只能每天到他家催收。这翁叔元却气得想自杀,夫人和女儿天天守着他不让他自杀。衙役们没有办法,只得向任县令回禀。
任惟初闻知此事,为了向上官表现自己,竟叫衙役们给翁家点厉害,结果几番用强,翁家方交了百金,却离欠额还差得多。任惟初杀鸡儆猴,杖毙了翁家一下人,此举吓得吴中积欠之家个个恐惧,于是有秀才金圣叹等人因同情翁家和吴中被催征士绅遭遇,写了揭贴到哭灵场所控告任惟初。
“定武元年二月初九,江南生员为吴充任维初,胆大包天,欺世灭祖,公然破千百年来之规矩,置圣朝仁政于不顾,潜赴常平乏,伙同部曹吴之行,鼠窝狗盗,偷卖公粮。罪行发指,民情沸腾。读书之人,食国家之廪气,当以四维八德为仪范。不料竟出衣冠禽兽,如任维初之辈,生员愧色,宗师无光,遂往文庙以哭之……”
看了金圣叹等人的哭庙文后,蒋国柱气不打一处来,因为这文不但是要朝廷惩处任惟初,更将矛头对准了他蒋国柱,说他蒋国柱从前为清廷鹰犬时便助纣为虐,今日做明朝官又心狠手辣,全然不顾苏州百姓死活,一昧催收,只为政绩,不顾民之艰辛。
阎绍庆又说起一事,他道:“现下哭庙越演越盛,有个叫邵长蘅的士绅将家中田产800多亩卖掉了一半。不过说是卖,其实是送。”
蒋国柱听得一愣:“这人傻了不成,焉有将家产送人的?”
阎绍庆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这邵长蘅将先人遗留下的田产送人,非是犯傻,而是避税,所谓发卖只是掩人耳目,那接手之人其实与他早就串通。”
“原来如此。”
蒋国柱点了点头,心中已然明了,他做了这么多年官,有钱人避税的手段又如何一概不知。
想到江南士绅盘根错综的关系网,他叹了口气,知道想要完成齐王交待的使命,将这江南四府变成太平军的钱粮重地,可谓是任重而道远,甚至一个不慎,极有可能将自己给陷进去。毕竟南都朝堂之上有不少江南出身的官员在,太傅钱谦益更是江南士绅之首。他一降官,能量有限啊。
“这帮秀才便有冤屈不满,直接至衙门控告便是,何以聚众哭庙?至于各县清征积欠之事,亦不是不可商量,年头久了可以清销,但近年之钱粮赋税,他们总应交吧。这聚众在一块闹将,算得什么事?这不是要官府难堪吗?”
蒋国柱口气软了下来,他也不是真想将江南士绅都得罪光,清欠之事,齐王又未有明确要求,只要所征钱粮能够过得去,恐怕齐王那里也未必就要犯众怒。
“大人有所不知,这“哭庙”乃苏州一带流传已久的习俗。本地经济发达,人文荟萃,崇祯朝以前,每当官府有不法之事不当之举时,士子们便每每聚集文庙,作《卷堂文》,向祖师爷孔圣人哭诉,更召集民众向官府申告。”
“何谓不法事?向国家交粮纳税是为不法了?清欠积粮是朝廷大事,倘人人不交,朝廷何以运转?”
“下官知道这个道理,可这帮人不知道。”阎绍庆也很为难,他征询道:“大人,这件事是不是报上去?”
蒋国柱想了想,点头道:“也好,本抚这就上报,由齐王定夺此事。”
刚刚定下第六镇出兵浙江的周士相接到蒋国柱的奏报后,不禁笑了起来,然后对左右道:“蒋国柱这是胆子小了,怕担责任,要我这齐王来替他顶呢先把那几个闹事的秀才抓起来,至于积欠之事,孤的态度很明确,有钱粮的就交上来,无钱粮的就清丈其田,收归官有。”
稍后,周士相又提笔在蒋国柱的疏报上批复:“钱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