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历九百八十九年,夏,奥特洛帝国西北边境。
这边陲小村,占地却很广,到处都是破烂低矮的房子。
人也很多。过境的商队、远行的旅客、冒险的佣兵、叫卖的商贩、巡逻的士兵、揽客的妓女,把村子的土路挤得满满当当,踩得坑坑洼洼。
在一张床上静养了三天,乔斯好了许多。
好吧,不能算静养。窗户外面,从早到晚,各种声音就没停过,唯一的区别,晚上的声音比白天少了一点。
在床上躺了三天,乔斯好了很多。眼睛已经可以看清了,嘴巴勉强能发出几个音节,或者单字。身体稍微能够动弹了,可以小心的转一下脖子,或者挪一下手臂,动一动脚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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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都有人来给乔斯喂吃的,偶尔也有人帮他处理伤口,换药,换绷带。
来得最多的是那个从醒来就一直在乔斯身边的大胡子圆脑袋,他是一个矮人。大约一尺五寸的身高,身材么,和其他矮人差不多,矮矮胖胖,敦敦实实的。肉墩墩的脸上圆圆的鼻子大大的嘴,深灰色的眼睛也是圆圆的,灰色的短头发和满脸的胡子连成一片,灰色的粗眉毛,严格来讲,也是和头发胡子连着的。
乔斯听见别的人喊他,知道他叫灰须,嗯!很明显。
灰须的手指很粗很短很糙,却意外的轻巧灵活,不管是给乔斯喂吃的,还是翻动乔斯的身体换绷带,都不会让乔斯很难受,看起来,也很有耐心。
有一个高大的光头壮汉,每天都会来看一看乔斯,却从不说话,看看就走。不过乔斯觉的出来,他就是这些人的头领——老大。
乔斯知道他们救了自己。有很多问题想问,可是说不出来完整意思的话。
灰须一边帮他换药,一边自顾自的对他絮叨:
“你说你好好的,怎么会跑到那只大猫的嘴里去,搞成这个样子。我要是你,伤成这样,什么都做不了,呵呵,我肯定觉得还不如死了好呢。”
每天听唠叨的灰须说着差不多的话,乔斯知道他并不是劝自己死了的好,只是在说着他自己的感受。
说来好笑,每天听着这些好像要他去死的话,乔斯反而越来越不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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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乔斯的确有想过死。
家人都死了,自己居然还活着,并且活着难受,活着难过,既然什么都做不了,也许还不如死了。
但是仔细想想,要死,自己都没办法死呢。
绝食饿死?有人给你灌。咬舌自尽?舌头和牙齿都不听话。拿头撞墙?抱歉,没那个力气。找把刀子自杀?出去跳河?用绳子上吊?手不能动腿不能抬。难道用想的就可以杀死自己吗?
什么都不能做,时间太多了,只有想问题了。
为什么呢?
经历了这一切,乔斯回头想想,并不明白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穿越国境?
为什么要逃?
为什么不能回去?
为什么房子被烧了?
为什么妈妈要自杀?
为什么爸爸妈妈会死?
为什么圣庙要劝妈妈?
为什么要躲在秘密地窖?
为什么爸爸要偷建秘密地窖?
为什么爸爸妈妈妹妹和自己长的和其他人不一样?
为什么要在长得不一样的人群里生活?
我从哪里来?
我要到那里去?
这些问题,没有答案。
既然没有死,既然还活着,就必须找到这些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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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开了。
光头老大走了进来。
一个穿着土黄色袍子的中年男人也跟着进来了。
土黄袍子走到床前,示意灰须暂停。他掀开绷带看看乔斯的伤口,皱起眉毛,又闻了闻药膏的味道,然后捏了捏乔斯身体的各个地方,认真检查着乔斯的全身。
“能治吗?”老大问。
“只要是活的,就能治。”土黄袍子说。
“废话!死了还能治吗?你确定能治好?”
“治死了我赔你。”
“多少钱?”
土黄袍子伸出一只手,张开手掌对着老大。
“五?”
“五十。”
“放你妈的屁!五十我都能买几条命了!”
“哼!随便你,反正是你捡的,不想花钱治,不如杀了他好了。”
“……妈的!十个总够了吧!”
“四十。”
“十五!老子就当这一趟白跑了!”
“三十。”
“二十!你再废话,老子就宰了你!一个铜币都用不着!”
“成交!”
“……什么?”
“我说成交。”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