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临安城西,西湖南岸的苍翠景色之间,有一处小小的寺庙。这寺庙香火不怎么样,倒是很有些风韵雅致。这小庙正临着一条通往西湖的小溪,四周遍布竹林和垂柳,时值仲春,气候温润,垂柳依依,竹林苍翠。这小庙也门户精致,虽然场面不大,但是一木一石还有庙中小小的庭院,明显都花了大心思。一看就知,此处不是给寻常百姓上香礼佛的去处,而是专做豪门世家生意的庙宇。
赵家皇帝本来好道,北宋时还有个道君皇帝宋徽宗。可是道家却没有庇佑大宋江山安稳的本事,因而南渡后的天子都比较崇佛,释家渐渐兴旺,看看临安周遭遍布名寺就知佛法兴盛了。
而这类精细雅致的寺庙,除了给豪门世家做佛事之外,还有一个功用,边是某些官员在临安的落脚点。临安居,大不易。这临安是十三世纪全世界最繁华的所在,自然也是房价最高的地方。哪怕宋朝厚待百官,高薪养官,也没有多少官员有财力在临安购置宅邸。而且南宋的冗官颇多,临安城又小又拥挤,朝廷自然也没有财力给每个行在官员都提供住房了。
而且许多官员入朝只是暂留,并不会一直在行在做官。这铁打衙门流水官,横竖做不了多久的京官(指在临安做官),何必花费大价钱购置宅邸?
不过做官,特别那些有点品级但是又不够资格让朝廷分房子的大官,也不大好在临安市井租房子。挺大一官,焉能和市井之徒比邻?而临安的高尚住宅区,又都是世家亲贵的居所,这些人也不差几个钱,所以也不会出租宅院。
因此这门生意。就让许多寺庙和道观拿去了。
而某些入朝觐见的地方大员,只要是在临安没有宅子的,一般也不愿意住在人多眼杂的馆驿之中。情愿花几个钱租住在周遭风景幽雅的寺庙、道观之内。
今天这处新庙看来是住进了大官,寺庙外面不远处的道路上。听着一长串车马,还有衣甲鲜明的军士警戒。看这些军将所打的旗号,仿佛是那家亲王家里的值守的禁军。寺庙当中也提供酒食招待,一个个在这仲春的和煦春风中席地而坐,汁水淋漓的吃喝,很有些野餐的意思。
看来今日到访的,是一位大宋亲王,却不知寺庙中居住的是何方神圣了。
寺庙中一处幽静的楼阁之内。坐着不多几人,居中的就是两个上了年纪的文士,都头戴软帽幞头,一身便装,既清爽又潇洒。其中一人六十多岁的年纪,不过却精神抖擞,面色红润,须发也大半是黑色的,一看就是宦海沉浮多年,终于大志得伸的人物。正是入朝觐见天子的江南西路安抚置制大使,江南西路团练大使江万里。
一个是五十多岁年纪,白胖雍容。谈笑之间自有一种多年养成的高贵气质,看起来就是一个贵不可攀的人物。正是当今官家赵禥的父亲,荣王殿下赵与芮。
江万里身为手握八万重兵的外镇阃臣,乘着入朝的机会私会亲王,这事儿要搁在团练起来之前,肯定得叫御史弹劾下台去。
不过如今这世道,手握团练军的大员哪个不是横着走的?比之五代方帅也差不离了。谁还敢弹劾他们?而且弹劾了也没有用,江万里真要请辞了,朝廷敢答应吗?他要下了台。江南西路八万团练军谁也指挥不动啊!万一他们要投降了陈德兴,这大宋朝立马就得关张大吉。
除了这两位。打横陪着的是临安名士邓秋忠和太平州团练使周震炎还有一个兵部主事苏刘义。三人也没有穿官服,都是文士打扮。轻摇纸扇,很有些风流倜傥。
不过三个风流才子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却是一点也不风流的军国大事。
“如今天下大事,仿佛是北强南弱,然而陈贼却行了一步臭棋!”邓秋忠摇着纸扇,侃侃而道,“这臭棋就是《陈礼》。”
“对!《陈礼》一出,就是和全天下读书人为敌了!”苏刘义点点头,接过话题。
他,邓秋忠,周震炎,陈宜中,黄墉和陆秀夫等六人,现在时常往来聚会,还会在临安有名的小报上发表文章,指点江山,激昂文字,很有一些名气。现在已经被人在背后称为咸淳六君子了。
苏刘义顿了下,又道:“虽然陈贼素来轻视书生,看重武夫。但是《陈礼》不出,那些不过是陈贼个人好恶,未必不能改弦易辙。以如今南北之势,陈贼只需开一场科举,就能收天下士子之心了。但是《陈礼》一出,他却再无可能得到读书人之心了。”
江万里和赵与芮都点头表示同意。他们都是读书人,自然知道“礼”是什么。“礼”是有神圣性的,周礼是周天子和封君、大夫、国人的“约”。陈礼则是陈德兴和全体华夏子民的“约”。而“礼”的神圣性必须建立在天子带头守礼之上。
如果陈德兴带头违礼,端出种种优惠拉拢读书人,让他们享有和士爵、士绅一样的待遇,那陈礼就和周礼一样崩坏了,自此后再无神圣性可言。
从某种程度而言,陈礼其实就是一部宪法,只不过管得比较宽泛,涉及到了宗教、文化、家庭等诸多方面。而后世宪法的神圣性,也是需要立法者精心维护的。一个法治国家,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