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中原都无法完全支配,更别说南方的吴楚了。
除此之外,虽然霸主内心深处都有由霸道至于王道渴望,但无论哪一位,在其威望最高时,也从来没有实现过一统诸夏的局面。
对于周天子,更是连取而代之的心思都不敢有,齐桓公对周王一直恭恭敬敬,晋文公曾经想要获得天子的葬礼规格,却被回绝,也不敢强行僭越;楚庄王率军北上,问鼎之轻重,也被周人一句”在德不在鼎,鼎之轻重,不可问也“劝退,悻悻而归。
总之,在之前的各代,尽管阴云密布,但周天子的威仪,依然如同太阳一样高悬在霸主们的头上。
相比之下,周王匄对于赵侯而言,只是一盏他提在手里的宫灯而已……
比起前辈们而言,赵无恤面临的形势是最好的,他能有今天,靠的不是仁义礼乐,不是天子恩惠,而是手中的剑,胯下的马!靠的是铁与血!
十年下来,五合六聚,晋国被他取代,所有政治遗产都被继承;鲁、卫这两个传统的政治大国沦为傀儡;宋国、燕国则是盟友;加上秦国已残,齐国已破,郑国降服,放眼中原,赵无恤竟再无敌手!
南方的吴、越正斗成一团,岂敢与赵国为敌?至于楚国,虽然是庞然大物,但历史的包袱太重,自保有余,进取不足,也对赵无恤的霸业构不成威胁。
赵国军队的强大让人不敢匹敌,如今赵无恤又得到了“霸主”的名分,名与实都握在手里!
“侯非侯,王非王……这句话,倒是有几分道理。”站在天下的中央,赵无恤的目光瞥到了南子,她依然笑容嫣然,以为自己得计。
这小女子的手段,赵无恤并非不知道,倒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是想要通过散播传言,形成舆论,最终形成黄袍加身的态势,让赵无恤提前称王,为殷商报仇,同时让宋国地位提升而已。
但赵无恤可不是那种会被他人所左右的人,胆敢破坏他计划的人,都要付出代价。就目前来看,先做几年霸主,挟天子以令诸侯,远比直接称王要好得多,既不用承受风险,又能借着大义名分为所欲为。
对南子的惩戒警告,是盟会后的事,今日赵无恤初为霸主,首先要尝试下挥舞礼乐征伐之权的乐趣。
无恤缓缓说道:“既然天子让余代为主持盟会,事不宜迟,这便将需要商议的事,一一解决罢!”
他一挥手,说道:“带齐侯荼上坛!”
……
“带齐侯荼!”
“带齐侯荼!”
虎贲们将霸主的命令一声接一声传了下去,不多时,年轻的齐侯荼便战战兢兢地被带了上来。
晏孺子的摸样,与他母亲芮子有几分相似,尤其是把对垂泪哀怜的眼睛,他的君侯冠冕已经去掉,穿着一身单薄的深衣瑟瑟发抖,加上身体还未长开,十分瘦弱,众诸侯见了也不由心生怜悯。
他母亲告诫过他,今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切勿乱说话,只管匍匐在地乞求宽恕,其余事情,自然有母亲为他打点……
晏孺子也是十三四岁的人也,已知男女之事,还能不知道母亲是如何“打点”的么?每每想到此事,他心中就满是屈辱和愤懑。
有了在路寝之台的那一夜后,赵侯已经将芮子当做玩物,将她们母子掳到济南历下后,便几度召芮子去侍寝。芮子就乘着这机会,使劲浑身解数讨好赵无恤,将齐国与赵为敌的罪责全部推到了陈恒父子头上,希望赵侯能饶恕晏孺子,保住他的君位。
赵无恤最初没有松口,但也经不住芮子的攻势,答应会给晏孺子一个“好结果”。
他母亲感恩戴德,更加放下尊严卖力逢迎,但晏孺子心里,却一点都不领情!
这会趴在冰凉的会盟坛上,他咬紧了牙关,想道:“我听说越君勾践曾经被吴国击败,还被囚禁在姑苏之台,但经过三年生聚三年教训,如今已经再度复国,并打得吴国节节败退,算是报了大仇……齐国虽然被攻破了,但只要我有机会保住君位,就一定会学勾践忍辱负重,迟早有一天要再度振兴齐国,攻破邺城,将我母亲所受的屈辱,统统还给赵无恤!”
晏孺子,以及所有人,都在静静地等待赵无恤的裁决。
赵无恤则在盯着晏孺子这便宜儿子看了良久后笑道:“陈氏名为齐卿,实专齐权,齐国违抗天子,勾结蛮夷,基本是陈乞、陈恒在作祟……”
诸侯们相互对视,都觉得,赵侯大概是要为齐侯脱罪,让他继续做国君,保有姜姓社稷了,甚至连国书、高无邳、鲍息、晏圉也如此认为。
晏孺子那捏紧的拳头松开了一些,开始计划起复国后要如何卧薪尝胆了。
然而下一刻,赵无恤却徒然加速了语气:
“虽然如此,但荼乃齐国庶子,其上仍有兄长数人,其继位本就不合齐国制度,身为齐侯,却放任陈氏倒行逆施,其罪可免,其咎难逃!”
晏孺子震惊地抬起头,却见赵无恤指着他说道:“余以伯主身份昭告天下,废黜公子荼,另寻贤公子为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