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元月正旦日,赵侯将会诸侯于黄池,再建华夏秩序,邀我随他去参加……”
十二月上旬,赵国虢城,韩氏领地,大雪连绵降下,几乎将黄河冰封,银装素裹的韩氏府邸内,韩虎将一封精心包装的请帖递给段规,问道:“子矩怎么看?”
“打着尊王攘夷的名号击退夫差,赵侯获得了极大的声誉,如今再破齐国,诸夏里最后的反对者也没了,赵侯已经大霸诸侯,现在差的,只是一个名分,此番黄池之会,肯定是想效仿齐桓、晋文之事,而周王两年前就已经派公卿致胙,这次也必然会成全赵侯……这天下,只怕又要多一位霸主了。
更让韩虎不忿的是,之前说好要归还给他的韩氏领民,至今迟迟未给,所以他治下连二十万人都不到。
人穷地疲,若是就这么憋屈在山里,韩氏基本没什么出路了,向周室扩张是不可能的,赵侯也不会允许,旁边的秦国楚国又打不过,韩虎也不想再给赵无恤当马前卒。
如今突然峰回路转,赵无恤在击败齐国后,终于想起他来了,韩虎不免有些患得患失,生怕又是空欢喜一场。
“赵侯信中可曾提到此事,或者暗示?”
韩虎重新抖了抖信封,失望地说道:“并无……”
“即便赵侯没有明说,但主君还是应该以臣下的口气回信,并亲自去邺城觐见,表示愿意陪伴赵侯前往黄池会盟……”
韩虎叹了口气:“当真要如此么?”
段规很严肃:“必须如此。”
虽然韩氏现在偏安一隅,但段规很清楚,这种情形必然不能持久,因为河外距离赵国的河东实在是太近了,若是哪一天赵无恤觉得韩虎碍眼,轻轻一抹,便能将韩氏从地图上抹去……
既然赵国不能与之争强,那便只能顺从屈服,但若是可能,还是要想办法离开这里才对,如今天下板荡,好比当年周公东征,正是韩氏伺机求得一处地盘安身的机会。
段规笃定地说道:“齐国既然已经被攻破,即便能保留社稷,也会被分割开来,若是赵侯愿意兑现诺言,让韩氏也列为诸侯,极有可能会将主君安置在齐国某处。”
“临淄?济南?”还不等段规说话,韩虎就自己摇头否认了:“以赵侯的小器,不可能把这两处给我,多半是东莱那种地广人稀,也对他构不成威胁的地方。”
“在海滨为诸侯,也好过在赵国内部为臣子啊……与其常居猛虎之侧,不如乘着赵侯还没有害韩之心,远远离开。”段规苦苦相劝,韩虎终于下定决心,再次低下腰,去觐见赵无恤,以求韩氏能从河外的樊笼脱身……
十二月初,韩虎已经启程上路,而黄池之会的消息,也传到了陈国……
……
“胡公、大姬在上,不肖子孙越今日来此,是为了告知先祖一个坏消息。陈公子完的后裔,也就是齐国的陈氏已经灭亡了……”
广袤的黄淮平原上也是白雪皑皑,陈国都城宛丘昨夜才降过雪,城内行人寥寥,而在的宗庙内,陈侯越却不畏寒冬,跪拜在陈国始祖陈胡公和大姬二人灵堂前,黯然神伤。
虽然齐国陈氏已与陈国没有什么关联,但毕竟同为媯姓子孙,当年周太史预言说‘有媯之后,将育于姜’,陈完的子孙将会在齐国昌大。然而他们却骤然覆灭,兔死狐悲,物伤其类,陈侯不由会想,公室将卑,其宗族枝叶先落,陈国大宗,又能延续多长时日呢?
自从陈侯越继位以后,陈国的国运就极为不顺,夹在吴楚之间,追随楚国则吴国攻打,投降吴国则楚国来伐。
陈侯越六年(公元前496年),陈站在楚国一边,和楚联合灭顿。作为报复,吴王阖闾攻陈,夺三个城邑而归,陈国只能吃了亏打碎牙齿往肚里咽。十三年(公元前49年)吴又攻陈,此时夫差势大,北揽淮土,南收于越,一副要席卷江淮的架势,楚国也被打得节节败退,陈国害怕了,便背叛楚国投降吴国。
谁料这次墙头草陈国却看走了眼,夫差气势汹汹地北上,孰料却在次年就被赵无恤打得大败而归,整个淮北都丢了,越国乘机复国,楚国也攻入淮南,陈国自然也要为自己的背叛遭到报复。
去年,司马子期再次帅师伐陈,不顾陈侯的求饶,硬是将陈国沙水以南的一半国土强占!如今楚国的兵卒就在宛丘对面驻扎,随时可以开进城来。
陈侯和陈国的大夫们已经敏感地嗅到了一丝危险,楚国已经有灭陈之心!
说起来,陈国已经被楚国灭过一次了,那还是四十年前,楚灵王派楚公子弃疾灭陈,以弃疾为陈公,驻守陈地,陈君逃奔郑国,之后得以复国,实属侥幸。
但这一次,他们恐怕没那么幸运了,现在整个陈国都人心惶惶,陈侯自己也是得过且过,做好了来年春天当亡国之君,被楚国放逐于江南云梦之地的准备了。
当陈侯怅然若失地从宗庙里出来时,大夫公孙贞和陈侯的亲信芋尹盖正等在外面。
“君上,大喜啊!”一见到陈侯出来,二人就喜形于色地向他道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