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城,也就是后世的江苏泗洪县,这时代淮河流域还没有洪泽湖,而是被上百个大小湖泊星罗棋布地点缀。
为首的老者扎着发髻,上面插着一根玉簪,穿着右衽的深衣。他可能牙都掉光了,说话漏风,口齿不清,而且还是徐地方言,赵无恤仔细听了好久才听明白,他是在哭诉徐国灭亡这些年来,他们所受的屈辱和痛苦。
“二十四年前,徐君因为收留两位吴国公子得罪了吴国,招致讨伐。徐人守备严密,于是吴军便利用徐城靠山临水的地势,在徐城东边数里处筑土山蓄水,并修长渠直达徐城,然后开渠灌城,水入城为深渊,遍布大街小巷。当时老朽就在城中,城内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百姓悬釜为炊,不少人都病了。过了一个月,徐城的东北角经泗水浸泡溃破,城中百姓被淹死数千,吴人乘机杀入城来。先君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剪断头发,带着夫人投降,吾等都被勒令跪在齐膝的水中相迎吴人入城……”
虽然徐国常被中原轻蔑地称之为“淮夷”,实际上他们早已华夏化,不沦为贵族平民的衣着,还是器物礼具,都深受商周文化影响,文明程度比自命为姬姓后裔的吴国高出不少,过去徐人虽然打不过吴国,但心理上一直蔑视吴人,如今却被比自己野蛮的国度征服,徐人难以接受。而且接踵而至的,还有繁重的赋税和毫不保留的掠夺。
说到悲处时,老者和旁边一些年纪大的人甚至伤心地哭了起来,赵无恤连忙加以宽慰,真得感谢这些人,是他们将徐国的历史和记忆传给了下一代,徐国才没有彻底被吴国消化。
“若非延陵季子劝阻,吾等只怕也要和先君一样断发易服,沦为吴蛮了。好在昊天有眼,让老朽活到了现在,今日又能见到嬴姓重回徐城,能看到中国衣冠……”
年纪大了的人脑子经常回糊涂,话也啰嗦,那老者说着说着,突然话题一飘,开始追忆起徐国的辉煌历史来……
“想当年皋陶立国,徐国也是淮夷赫赫大邦,到了驹王时,还曾响应王子武庚的号召,发兵西讨,济于大河……偃王时更加兴盛,江淮和海岱的三十六国来朝,和周王分庭抗礼……”
那是徐国最骄傲的年代,或许是想到徐偃王的败亡也有赵造父的锅,旁边的人连忙拉扯老者,让他避而不谈。
赵无恤却不以为忤,他信誓旦旦地对徐国贵族们说道:“赵国徐国,皆为嬴姓,出自少昊、伯益,赵以玄鸟为符,徐以鹄苍为号,亲如一家。商周之时,徐国更是嬴姓之长,偃王治国有方,素以仁义闻名于世,故徐国有土五百里,几乎称霸了东方。寡人建立赵国,再兴嬴姓,也是深受偃王事迹振奋。”
完了赵无恤还当场赋了一首对徐偃王的赞颂:“嗟嗟偃王,亘古谁属。以仁易国,何吝其土。败犹为荣,无愧仰俯!”
他还承诺,从即日起,要在徐城重新建立被吴国人推倒废弃的若木、皋陶、徐偃王庙宇,加以祭拜血食,这些承诺自然引起了徐国贵族们的共鸣,纷纷下拜向赵无恤道谢。
终于等那些老者献完酒,颤颤巍巍地被扶下去后,队伍才能仅继续入城。
……
比起城外,城内的百姓更多,路两边全是,挤得密不透风,路两侧虽有先行抵达的数千前锋布置拦线,但根本挡不住热情的百姓,这些前锋反被挤得不断后退,他们一直朝赵无恤的车驾涌来。
有卫士警觉地将弩机对准了百姓,但赵无恤阻止了他们,而是从盾牌林立的车上站立起来,朝周围众人拱手:“寡人的夫人是徐国公女,徐国就相当于我的岳家。”
旁边的百姓听到此言,脸上更是洋溢着欢庆的笑语,但赵无恤的话很快就被淹没在欢呼的海洋中。
“嬴虽旧姓,其命维新!”在那些早就投靠赵国的徐国贵族带领下,平民们纵声高呼,“嬴姓万岁!赵侯万岁!”
他们发着欢呼,这场欢迎仪式气氛达到了高氵朝。孩童被抱在大人的怀里,或骑坐在大人的肩头,好奇地看着赵军的铠甲、坐骑、兵器。因为羽林侍卫都是年轻人,常年习武个个英武不凡,惹得徐地的妇人和少女都挪不开眼睛,看到中意的男儿,便纷纷拿着吃食、香囊朝他们的身上抛去。
诗言:青青子佩,悠悠我思。大庭广众之下赠送香囊佩饰,是赤裸裸的传情方式。
对此,侍卫长伍林目不斜视,死死护着赵无恤,其余人则没那么坚定,经验老道的羽林侍卫毫不客气地接过食物和香囊,眼睛瞄来瞄去,也在寻找自己的猎物。那些还是雏儿的则被徐地女子调戏得满脸通红,整个徐城沉浸在愉快轻松的气氛中。
赵无恤笑着对他的戎右戎左道:“吴国常年征召劳役,随吴军征伐战死类似的男人很多,故徐地女多男少,十个月之后,城内只怕要多出不少新生的孩子了。”
但赵无恤也并没有像过去那样不近人情,约束兵卒,反倒乐见其成,要让赵徐更加亲近,没有什么比一堆赵父徐母的孩子更好的方式了。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赵无恤的心情很好,就在他打下徐城的这一天,北方还有一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