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少堂千斤重的眼皮睁开缝,嘴唇始终没动,像僵死的蚌壳用钳子也难撬开。
“爸,这里没外人,酱菜房里是不是我们家金库,您对我说,前些日子夜里有人在里面挖墙角,好象是在找什么东西。”倪瑞轩忍不住说出心中的疑团,眼睛象锥子一样的亮。
刘少堂眼皮没抬,嘴也没动,手指如弹棉花拨弦子跳了几下。这一细微动作让倪瑞轩捕捉在眼里。
倪瑞轩没再问,走出大院对门卫说:“守好院子,不许任何进老爷房里。”
倪瑞轩回到自已家里,他的父母看到他回来,眼圈红红的,倪瑞轩的娘问:“老爷怎么样了?”
倪瑞轩说:“怕是不行了。”
盈月和刘菊妹睡一间房,盈月听到倪瑞轩说的话,穿戴整齐走出来,见倪瑞轩低头不语,盈月说:“我回去。”
刘菊妹尚在睡梦中,身孕八个多月了,能吃能睡,倪瑞轩没叫醒她。
服侍刘菊妹的芦叶也醒了,她问倪瑞轩要不要跟奶奶去。
倪瑞轩说:“你服侍好少奶奶。”
芦叶说是,便回房。
倪瑞轩没有及时跟盈月回家,坐回矮凳子上,拿过父亲的烟袋锅,捏一锅烟,点着满满地抽了一口。
“你什么时候学抽吸烟了?” 倪瑞轩的娘问。
“孩子心里难受,你少叨叨。” 倪瑞轩的爹说。
倪瑞轩不说话,又吸一口,把烟袋递给父亲。
盈月回到家中,坐在老爷床边眼含热泪问:“老爷,你好点了吗?”
刘少堂睁开眼,眼神松散,稀疏白发像收割后残余的芦苇零零散散寒风中无依无靠。他伸出瘦如枯柴的手颤悠悠抓住盈月,断断续续问:“家昌回来了吗?”
“老爷,家昌正往回赶,您有事交待我吧。”盈月说。
刘少堂不言语松开手又闭上眼睛,深陷的眼窝积满水,像两个无法排水的土坑。
等刘家昌回来是刘少堂支撑生命的最后力气。
“老爷您没话对我说吗?你走了剩我一个孤苦女子怎么活呀!”盈月说到伤心处眼泪顺着鹅蛋般瓷白的脸流下来。
刘少堂气若游丝,魂魄如香炉内即将燃尽的一柱香,青烟袅袅离体游荡。
刘少堂瘦如鸡爪的左手抓住盈月,无比艰难地抬右手抚摸盈月腮边的泪滴。
刘少堂似乎太累了,手一软垂落下来。
盈月见他说始终不说话,起身说:“老爷,您多睡一会,我去村口看家昌回来没有。”
刘菊妹起床用完早饭过来看父亲,见他孤零零躺在床上,闭着眼像是睡着了,嘴里发出咕噜噜冒气泡的声音。
刘菊妹有种不详预感。5060
“爸,你醒醒。”刘菊妹大声叫唤,声带哭腔。
倪瑞轩和盈月听到菊妹声音有变,跑进房来。
刘少堂没有睁眼睛,明白面前是女儿,他抬起手,枯干的手指在头顶下方点了点,便僵硬不动了。
菊妹和进来的倪瑞轩疑惑对视,都没明白他手指点头下方什么意思。
再看刘少堂喉咙里气泡声渐弱,只有进气,胸腔肚皮明显一点点往外扩张。眼见他肚皮越胀越大,突然,刘少堂“嘭”一声弹坐起来,双目外突红如血球。“哇” ,口喷鲜血,直挺挺倒在床上。喉咙里气若游丝,如没扎紧的猪尿泡,鼓胀的肚皮慢慢萎缩塌陷。
菊妹和盈月魂飞魄散紧紧抱在一起,“嘤嘤”哭泣,你搀我扶磕磕碰碰跑出刘少堂的卧室。
倪瑞轩吓得转身往外跑,门坎绊了脚,摔在地上。
刘菊妹手捂肚子声带哭腔问:“摔坏了没有,痛不痛。”欲弯腰去扶丈夫,吴发妈拉住她。
倪瑞轩狼狈不堪爬起来说:“我没事。”
倪瑞轩再度进入父亲房里,看到父亲已经气绝身亡,嘴角挂着污血。
“爸呀,你怎么了?”倪瑞轩这声喊,刘菊妹盈月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刘菊妹身子摇晃几下,没能哭出声,身子却往下沉,吴妈紧紧牵住刘菊妹的手。
此时,刘家大院里脚步匆匆,人影乱窜,连房子也跟着晃动。
倪瑞轩脸挂泪水走出来对盈月和刘菊妹说:“爸爸去了,准备报丧吧!”
众人听了,一片哀号。
盈月表现得最伤心,丈夫去了,看起来远比哭大婆时逼真感人。
倪瑞轩不甘示弱,头磕地面梆梆直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