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雁回听得一阵气愤,骂道:“这柳家主仆,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那柳尚书就不好好查问一番前因后果?何况邢老先生就是真说过他一些不是,他也不必赶尽杀绝吧?真是没人性。那个柳府的管家,也是个丧尽天良的畜生。想来没少在主子面前念叨邢老先生的不是。”
云香道:“依着我看,归根结底,怪那个柳尚书。这种事情虽然少见,也不是十分稀奇。只怕柳尚书早因为邢家不识抬举,记恨上了邢老先生。可他在下人面前,到底也是个致仕的尚书,又是一家之主。若只因为自己借书不成,就起了杀心,到底也难以服众。这个时候,有个深知他心思的管家,在柳尚书的心腹下人面前编排上几句邢老先生的不是,柳尚书才好顺理成章的让底下人帮他除了邢家。只为别人几句话便这样赶尽杀绝,狠虽狠了些,到底也算师出有名。”
赵先生道:“柳尚书是怎么想的,我们就不知道了。是那个管家后来去狱中羞辱邢家人时,说过此事。邢家人才知道,起因竟是这个管家在柳尚书面前挑拨来着。但当时案子都已判了,便是那柳尚书知道错害了人,那设毒计害人的事他也已经干了,后悔也晚了。何况,邢家的人也没办法再见到柳尚书了。”
杨雁回道:“柳尚书到底对邢家做了什么?”
赵先生道:“柳尚书让家里下人拿着几本禁书,去州府衙门告发邢家,说在谈州东福书坊的书铺里买到了禁书。于是,柳尚书便顺利串通地方官吏,说邢家藏了好些朝廷禁书的雕版,还曾经大量偷偷刊刻了,拿到书铺里去卖。其实……其实这次的事,也算是歪打正着。邢老先生那里,还真藏了《焚书》的雕版,他还命人在偷偷做《金、瓶、梅、词、话》的雕版。做那《金、瓶、梅》的雕版也就罢了,毕竟那书只是败坏风气,况且那雕版还没完成。可那《李氏焚书》,那是好随意刊刻的么?原本谈州官府是想栽赃邢家私刻禁书牟利,没想到竟然拿到了真凭实据。是以,谈州知州便下令将邢家家产悉数抄没充公,邢家满门下狱。邢家那三位公子,纷纷帮老先生顶罪,抢着说雕版是他们的,邢老先生和其余两位兄弟并不知情。谁料这样反倒更糟。那知州从重论处,说他三兄弟实是合谋,将邢家三位公子一起关入死牢,满门女眷充为官婢。事情太突然,从搜到雕版,到抄家、抓人、卖人,也不过三两日工夫。邢家的女眷们,已……已在我们上京前,被拉出去发卖了。邢老先生虽被放了出来,可……可这比叫他死了还不如呀。”
看着全家人被自己连累至此,还真是让人生不如死。柳尚书和谈州知州,未免太狠毒了些。
杨雁回道:“那《焚书》屡禁不止,民间一版再版,朝廷十分头疼,也确有从重处置私自偷刻者的先例。可这么判也太重了吧?至于闹得家破人亡么?”何况起因还是因为柳家人想要看邢老先生手上的孤本,结果被拒绝了而已。
翠微对杨雁回道:“事情若果真如此,还真不好办。这种事,都是要看地方官府了。有的地方官吏,本就是心学弟子,对民间刊刻《焚书》一事,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有的地方官知道管不住,干脆也就不去管了,也免得认真管起来,反倒闹出乱子。偏偏这谈州知州和柳尚书勾结起来,定要小题大做。可是邢家有这么大的把柄捏在人家手里,非要说这是冤案,朝廷也不干哪!”
赵先生听到此处,忽然痛哭失声,道:“我也是这么跟少棠说的。他什么都知道,可他还是决议告御状。说至少也不能这么判,能救几个便救几个。可他没有功名傍身,又是敲登闻鼓,这民告官的案子审起来,他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若重审此案的官老爷,认定这是一起冤案也就罢了。若朝廷说这不是冤案,便要以诬告论处,那是死罪呀!我和邢老先生都不叫他去,可我们看不住他呀……”
杨雁回问道:“你们上京,原不是为着告御状么?”
赵先生努力将哭声咽回去,哽咽道:“是为告状来着。可邢老先生原本是想自己告御状的,他只是想说,雕版是他的,与他的儿孙无干,他们也不知道他有雕版。何况就是知道,他的儿孙也不能告发他啊。毕竟还要讲个‘亲亲相隐’不是?儿孙告发他,到底有悖伦理。他是想豁出自己这条老命,救下自己的孩子。可是少棠说,邢老先生年纪大了,也是个没功名的,这次得罪的人,来头又大。若是上公堂,只怕才下来就没命了。”赵先生说着说着,又痛哭了起来,“这个傻孩子,他也不想想,他也是血肉之躯,他往前冲什么啊?难道他就不怕被官老爷用刑了么?少棠又不想把邢老先生推出去,这个状该怎么告啊……”
云香听到此处,蹙眉道:“可赵先生和邢老先生要见我们奶奶,又是为何?我们奶奶也帮不上忙啊。那雕版就是在邢家搜到的,最后也是邢家三个儿子认了账,谈州府衙并未屈打成招。不管这件事的起因,是不是柳尚书想做局,可这结果,并不能算是冤案哪。便就是个天大的冤案,我们奶奶不过是一个四品恭人罢了,我们爷也不过是陕榆卫一个小小的指挥佥事。她们夫妻二人,只怕也帮不了你们什么。”
赵先生闻言,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