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玩笑一般的语气,依旧是毫无例外的坦荡潇洒,可也正因为如此,秦阳的心里才越加的忐忑了起来。
那段时间,他总在作噩梦。
梦里的李允翔面黄肌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深染毒瘾,整个人仿佛纸片儿一般,在悬崖边被风刮着,一上一下地在他面前飘着。
他拼了命去抓,好不容易抓住他了,眼前的画面忽然一转。
大少爷正被穿着板正制服的警察戴上手铐,粗暴至极地押进了警车……
夜路走多了总会见鬼,坏事做多了也终究会有报应,他一向深谙这些个善恶循回的道理,所以对李允翔的行为规劝,便越加的积极起来。
不管大少爷是为了寻求刺激,还是为了别的什么,他的确看不下了他在那条不归路上继续走下去。
但忠言终究逆耳,大少爷不耐烦不说,慢慢地,甚至连好脸也懒得给了。
每次秦阳一说这事儿,大少爷当场就甩袖走人。
秦阳为此,也找过周彦尧好几次,既为了想将李允翔扳回正道,也为了修补三个人逐渐恶化的关系。
周彦尧心里其实是有气的,但碍着心底里的善恶是非观,加上秦阳的确也言之凿凿,于是他再次去了那种声色场所,找到了正做着生意的李允翔说教。
结局,自然不欢而散。
大少爷指尖飞转着一包白面,看着周彦尧怒去的背影,神色复杂地笑了笑,忽地又看向依旧僵愣在原地的秦阳。
“你不走,是不是忽然间想开了,打算跟着我一起干啊?”
“……”秦阳狠狠瞪了他一眼,忽地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从没想到一个人的堕落可以那么快,而且堕落的还是那般自得其乐。
他依旧作着噩梦,只是心却再也不会觉得如何忐忑了,因为梦里的大少爷,即使身陷囹圄也依旧笑得全无悔意。
但他真的没想到,自己也会有那么一天。
因为某些特殊的情况逼迫,而不得不去做着违心的事情,险险地摩擦在道德与法律的边界线上。
秦小雨出事儿了,只是初中生的她,明明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生而已。
但她就是在半夜上厕所的时候,忽然在走廊里被人砍了。
那一刀不算深,更不会有致命的危险,但好巧不巧地正好砍在了她的脸上,横跨大半个眉峰,轻而易举地留下了一道永生难灭的伤痕。
毁容的事实,摆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是毁灭性的打击,更不用说她还只是个未成年的小女孩。
但伤痛之下,她却表现出了骨子里那种不容撼动的刚强。
秦阳永远记得那一幕。
他匆匆赶到医院,秦小雨抱着膝盖蹲在病床头,秦小雨顶着一个包扎得如同僵尸一般的白脑袋,孤零零的仿佛被全世界遗弃的孤儿般。
心中一痛,他推门进去还来不及说话,秦小雨忽地冲他说:“这件事别告诉爷爷奶奶。”
语气僵冷,声线沙哑,说话的同时,眼睛红彤彤一片。
秦阳的心揪得更疼了。
“好。”
不管瞒不瞒得住,他们都必须瞒住。
他们没有父母,没有强有力的后盾为他们出头,所有的事情只能自己扛。
不是不相信爷爷奶奶,只是老人年纪大了,性子更是那种山里人特有的淳朴憨厚,承受能力并不见得比他们更甚。
幸好那时候他们住校难得回家,也幸好老人的眼神不太好使了,所以秦小雨脸上的伤痕,二老一直也没注意到。
但他们不注意,并不代表别人不注意。
未成年的孩子,言语间无意地伤害会有多大,青春过的人都明白。
虽然秦小雨表现的很好,但秦阳并没有错过一向爱美的妹妹,偷偷将所有镜子都藏起来的细节。
心塞之余,他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咨询着整容的事宜。
幸好小雨的伤势不算严重,修复难度并不大,只是那高额的手术费用,终究是让他望洋兴叹了。
别无他法,他也终究是尾随着李允翔,开始一步步地踏上了那条不归路。
从做出选择的那一刻起,他原本坚持的一切,像是遭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地震般,轰然一声,便城墙似的倒塌着,碎落着,忽然就倾覆了。
他发现,原来生活所迫之下,所有的事情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即使他心怀愧疚,即使他依旧觉得自己不对,但这一切终究已经不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