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离姜白石内里欣喜欲狂,表面上却要尽可能不让两位长辈看出异样来。他眼下还没那等“胸有惊雷而面若平湖”的本事,只得深深垂下头,自家苦苦忍住。如此一来便分了神,没能听清两位长辈后面的交谈。直到一阵嚎啕大哭在堂上响起。
姜离抬头便见一个须发斑白的仆役,正自伏在地上捶胸痛哭,脸上已是哭得涕泗横流。那仆役边哭边道:“我的老太爷啊!您这些年的辛劳终究是没白费,小的能得知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就是立时死了,心里也是欢喜的。咱们莫府到底是成了仙家啦!小的虽然大限将至,可能够亲眼瞧见老太爷正位登仙,小的这辈子算是活得值啦!没白活啊!……”
莫老太爷脸上带笑,语气也是少见的轻松柔和:“行了莫天,知道你为着家里欢喜。赶紧把你那张老脸擦擦,叫客人看了笑话。”
内院大管事莫天依言爬起,抻出条汗巾在脸上胡乱抹拭,口中连道:“是,是,小的这是乍闻喜讯,高兴得有些傻了。”他嘴里说着,身上还在激动得不停颤抖。
莫老太爷笑着吩咐道:“后边要忙的事情还多得很,姜仙师也不能在凡间待太久,我这登仙之典就安排在今夜罢。你去交代莫圆莫方他们几个,地方就选在外院正堂前,既要热闹,还要简约,整场典礼不要耗时太久,有个样子便好。你马上去办,我这里引着姜仙师叔侄自内院缓缓行去。”
莫天应道:“是,小的这就赶着去安排,决不让两位仙家贵宾久候。”说罢行礼转身,向小楼外匆匆而去,边走还在边擦拭眼泪。
莫老太爷这边引着姜氏叔侄安步当车,从后园小楼向外院正堂缓缓踱去。霜枫镇是三十年前,莫老太爷在荒野之地白手新建的镇子。故而莫府虽只是凡间炼气士的宅院,但占地极广。再加上这些年来有天家的暗中资助,莫老太爷虽然年年在黑方墙头大小厮杀不断,但手头上其实颇为宽裕,所以从后园到外院这一路,亭台掩映、花木扶疏,其间还时时可见本地特有的如火霜枫,满树鲜活欲燃,颇有可观之处。
三人刚刚走出后园小楼不久,便隐约听得莫府四下里喧哗之声愈响愈烈,各种各样的灯火也在迅速点亮,本已入夜沉寂下来的莫府,被老太爷登仙的喜讯,刺激的一下子便生龙活虎起来。
昆仑仙师姜知年意态安雅,环顾眼前情境,目光中微有迷离之色。随口道:“此情此景倒让我回想起四十八年前,跟着祖父他老人家回到空桑那一幕。当晚得知祖父将继任空桑大山长,晋位仙尊,全族老少那是彻夜狂欢呐。可当时有谁知道,祖父他老人家忧心忡忡、万难自安,转过天来就患上了夜不能寐的毛病。”
“今日之后,大事将行,多有艰险,自不待言。莫兄此刻的心境,怕是与家祖父当年相差仿佛吧?”
莫老太爷嘿嘿一笑,应道:“个中甘苦,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四十八年前,是小楼自家选的这条路,大半辈子都走在这条路上,到了现如今,甭说是前路艰险,就是万丈深渊,也得睁着眼睛往下跳哇!不然,小楼这辈子不就成个笑话了么?”
姜知年闻言点头:“莫兄通达!”随即变换话题问道:“莫府景致上佳,不知七小姐的居所如何?”
莫老太爷摇头道:“那孩子的住处寡淡得很,院子里除了几株霜枫再无旁物。人家女子长到十八·九岁,多少总要弄些花呀粉呀甚么的,可她偏偏连这些都不碰。”
姜知年笑道:“也对,那样的绝世容颜,用上铅华脂粉,只怕反倒是污了天生的颜色。至于香花饰物,仔细想想,还真想不到有甚么东西到了七小姐身旁,能不黯然失色的。”
“莫家不愧是渊源久远的世家,连如此逆天的法门都能传承下来,想必莫家世代先祖是煞费了苦心的。不知当年贵祖上的记录中,可有相同的例子?用过这个法门的其她女子,也是这般姿容绝世么?”
莫老太爷道:“这个法门也不是血脉相通就能随意使用的,即便是莫家子弟,也需是极为特殊的通灵之体方可,往往数十代相传,也不得一人。祖上的记录中只有两个年代甚为久远的实例,却都是男子。从记录中看,修行方面的确都是倾动风云、冠绝一时的人物,但具体样貌如何便语焉不详了。当初谁能想到小楼孙辈里便能出个体质合适的,偏偏还是个女子。不过,也正因为确定了是个女孩,今上当年才会定下此策。”
姜知年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当年我年纪还小,这些秘事非是莫兄相告,姜某至今不知。这会儿姜某忽然想到一处小节,七小姐她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霜枫,在家里这十九年,也都过的是众星捧月般的日子。以她现在的这身本事,要是将来遇到大事时,忽然间闹点小脾气、使个小性子,岂不是无人能治?那可如何是好?莫兄对此可有良策?”
莫老太爷此时已悄然换了称呼,笑道:“姜兄多虑了,一则青颜她自小性子清冷、极明事理,从无妄为之举;二则日后满门老小的性命,都在她一念之间,由不得她不慎重。姜兄于此节但可安心就是。……”
姜莫二人沿途闲谈中提及莫七小姐,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