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暂且按下令小葫芦无比困惑的神魂幻梦不表,先来瞧瞧刚发了笔小财的莫方莫管事。
莫方踏着青石板叠成的小路,嘴里头哼着小曲儿,渐渐走近莫府侧门。猛然从墙边暗影里窜出个人来,极其利索地给莫方见了个礼。
莫方借着侧门外的灯火余光一瞧,原来是他早先安排在长墙内侧,去给七小姐的贴身丫鬟报信的男仆莫庚申。便皱眉道:“是庚申啊,有甚么急事不能等回府里再说?非跟这黑灯瞎火的地方猫着。”
莫老太爷给府中的管事、仆役起名非常有特点,贴身哑仆总共七个,从大葫芦、二葫芦、……一直排到小葫芦;内、外院加上田庄、门房四位管事按天圆地方排名;其余仆妇丫鬟不论,男仆总共六十人,按天干地支排名,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府内府外活计再忙,男仆也不会多招,宁可多用仆妇。遇有犯过打死、病死者,照数原名替补。
莫方之所以把今天报信的这个巧宗儿,安排给了眼前的莫庚申。那是因为一来看此人还算机灵,二来这小子是外院大管事莫圆没出五服的堂侄。莫府在霜枫镇上的所有买卖铺户,由外院大管事莫圆统管、莫方协理,所以莫圆算是莫方的多半个上司。这等日常拉近关系的琐碎小事,莫方自然是不介意顺手为之。
这莫庚申(超级小龙套,原名就不细表了。)打从十五六岁起,便眼巴巴盼着顶缺补入莫府。直到今年夏天他都二十三了,才等到原先的莫庚申突发急症病死,府内招人补缺的机会。
他一入莫府便被分到门房听用,得了堂叔外院大管事莫圆的指点,知道这位莫方莫管事虽然在四位管事里排名最后,但却极得莫老太爷的信用。莫府其余三位大管事本来各有矛盾,偏他来的这几年里,跟谁处的都不赖,不但做事细致周全,而且时时不忘用心弥缝,连带的三位大管事彼此之间的齟龌都少了许多。要说他还有甚么不足,那就是来莫府的年头还浅,不是原本家生子。
故而莫庚申遇到莫方安排的额外差事,便特别地精心巴结。此刻窜出来行过礼,听得莫方问话,忙笑嘻嘻回道:“方叔,俺这不是怕您再有别的吩咐嘛!离近点候着,省得您万一要用人的时候不凑手不是?”腔调语气学足了莫方平日里的模样。
莫方笑骂道:“小兔崽子,少跟你方叔这卖嘴!”说着从怀里掏出两枚银刀币,抛给莫庚申道:“这是赏你的。”
莫庚申顺手接住,定睛细看,待认出是两枚银刀币,登时眼都红了。他顶缺入莫府为仆,因着今年刚到,拿的是最低一档月例,每月铜锤币三枚,相当于一百零八枚锡矛。
这点月例钱的确不算多,可对于需要卖身为仆才能活下去的穷人家来说,既然莫府给了身价钱,又管吃管住,那这月例钱就等于是白得的。在莫府为仆,除了妖兽大潮之际需要给黑方长墙上的守卫打打下手,平日里也没甚么风险。即便是拿的最低一档月例,在这边陲之地也算得上是份安稳过活的好差事了,要不也不至于叫莫庚申眼巴巴地盼上七八年。
可今日里只是在墙根底下站上小半天,再往内宅报个信儿,就得了相当于他四个月月例的赏钱,这让莫庚申如何能不喜出望外。他紧紧攥住那两枚银刀,喘着粗气道:“方叔,俺就给您跑了个腿儿,您瞧您这大方的!……俺嘴笨,也不会说个啥。反正以后您有啥私底下、不方便外人知道的事儿,尽管交代给俺,俺保证给您办得妥妥当当的!”
莫方刚刚极其顺利地坑了朱大少一把,心情正好。再加上眼下没甚么要紧事儿,也就乐得跟莫庚申磨牙。他嘬了嘬牙花子,瞅着莫庚申道:“私底下的,还不方便外人知道的事儿?听你这意思,横是以为咱爷们刚才办的那事儿见不得光?”
莫庚申缩了缩脖子,没敢言声,心说:“多新鲜呐!俺虽然站在墙根底下没看全,可多少也能瞧得出来,那明显是拿着七小姐作扣。要不三堂叔说您本事大呢,七小姐那么厉害的人您都敢算计!再者说了,要不是见不得光的事儿,您至于跑个腿儿就赏这么些钱吗?这叫甚么钱来着……?对了,封口费!”
莫方见他不吱声,脸上一双小眼睛滴溜乱转,笑骂道:“小兔崽子,瞎琢磨甚么呐?明告诉你,这是老太爷的吩咐!”
他正待多教训莫庚申两句,省得这小子没事净瞎琢磨,明明卖的是仙朝官盐,却硬是把自家总当成个私盐贩子。可随即耳朵微微一动,便转了口风,探手再掏出三枚铜锤币,直接吩咐道:“把这个拿去给小灶上的徐二嫂,跟她说这个月小葫芦的饭由她单做,给精着点儿心。”
莫庚申羡慕道:“这小哑巴好大的造化!能让方叔您替他操心,也算是没白活。”
莫方把脸一板,呵斥道:“少贫嘴!人家孩子正经是连腿都断了,咱爷们跟着得了利,该操的心就不能省!嘱咐徐二嫂,每顿的骨头汤不能落下。赶紧滚蛋!”
莫庚申点头哈腰道:“方叔您别生气,俺这不就是顺嘴胡咧咧嘛,俺这就滚蛋!赶紧滚!”说罢一抬头,却正好看到莫方身后远处,姜离姜白石青衫飘飘,朝他们二人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