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胡同这地方,沈有容并不是第一次来。事实上,他对这里比程乃轩这个命名者还要熟。毕竟,当初会买下这里的房子,那还是因为汪孚林、他还有叔父沈懋学一行人从辽东闹出了莫大一场乱子回到京师之后,汪孚林从前那小宅子已经让给岳父叶钧耀,又不大方便住汪道昆家,这才临时住在这座还是客栈的房子里,后来汪孚林又将其买下当成私宅。只不过,时过境迁重临故地,他却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而沈有容在胡同口徘徊了好一阵子,这就引起了明为奉了刘守有之命在这三天两头蹲点监视,暗则充当汪孚林和刘百川郭宝联络人的陈梁分外注意。只不过,最终陈梁看到沈有容拍马进了胡同,直接到了汪府门前去了,他就暂时放下了提起的心思,心想大概又是个听说汪孚林在朝中炙手可热,于是登门请托的愣头青。这也只有啥都不懂的新人会这么干,只要在京师呆过的谁不知道,汪孚林那是出了名的油盐不进,压根不接受任何陌生人请托的。
这位汪爷有钱,有背景,有政绩,也有光辉战绩,所以当然可以任性!
沈有容当然不知道自己被陈梁归类为了外地来的土包子。到了汪府门前,他却不大认识汪吉和汪祥,正待请人通报一下,明小二刚好哼着小曲从里头出来。甫一照面,这位曾经的客栈伙计就瞪大了眼睛,随即又惊又喜地一溜烟跑了过来。
“沈公子,你什么时候到京城的?啧啧,有两年多没见了吧,看您这通身气派,听说是在辽东当将军,真了不得!”
沈有容也认出了明小二这个熟人,一下子自在了许多,当即笑着打了招呼,可对将军这个称呼,他却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坚决表示自己才刚刚从军,压根没有被称作为将军的资格。而汪吉和汪祥虽说没见过沈有容,可光是从明小二的称呼里,他们就已经意识到来的是谁,当下一个拔腿往里头通报,一个则忙着去照管沈有容这匹马。不多时,又一个人风风火火冲了出来,却是王思明。
“沈公子!”
王思明正在长个头的年龄,跟着汪孚林的他如今吃得好睡得好,个头蹭蹭往上窜,再站在沈有容跟前时,竟然只比沈有容稍稍小半个头,哪里还有当年皮包骨头芦柴棒的样子?沈有容还是看到他那少了的半边耳朵,这才认出了人来,顿时也笑容满面地按住了王思明的肩膀。
“好小子,长高了,也长壮了,以后肯定是一条好汉!”
“要不是沈公子你带着大家拼死冲杀,我早就死在抚顺关外了,哪里还有今天。”
王思明说到这里,立时屈膝下跪磕了个头。沈有容一个措手不及受了一礼,接下来哪好意思再让对方磕第二个,连忙一把将其搀扶了起来,低声询问了少年的近况。得知王思明如今不管门上的事情,主要是管着帐房,门上则是明小二和汪吉汪祥三个人,出身宣城沈氏,家里规矩颇大的他不禁挠了挠头,心想如今汪孚林这儿也已经是内外分明,颇有一种严整的气象。
团团说了一圈话,他正想问问汪孚林是不是在家,却不想王思明立时就连拖带拽把他往里头请,嘴里却说道:“公子去都察院了,十日一休沐,今天不在家,但少夫人却是在的,刚刚已经通报进去了。少夫人听说沈公子您来了,高兴得很,说是赶紧请您进去。”
小北和沈有容也算是蓟辽路上结下交情的老相识了,想当初那一声婶婶还把她叫得瞠目结舌,可如今听到沈有容来访,想到养子金宝现在货真价实是沈有容的嫡亲妹夫,她就知道自己这长辈算是当定了。果然,等到严妈妈去从王思明那接了沈有容进来,沈有容一进门后就打算跪下磕头,她只觉得眼皮子直跳,慌忙让严妈妈伸手搀扶。好在严妈妈是个练家子,眼疾手快,否则险些就被沈有容抢在了前头。
当再次听到那一声有些腼腆不自然的婶婶之后,小北只能暗自叹气,随即就笑着说道:“你又不是外人,这样一见面就行大礼,谁能心里过意的去?你这是从辽东来的?怎么会突然进京,是只有你,还是有其他人?”
沈有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继续纠结行礼的问题,却是开口说道:“我是跟着李将军从辽东来的,他进京述职,挑了我随行护卫。”
小北在辽东时,曾经多次拜访宿夫人,再加上和李如松那是间接打过一次的交情,本来就挺熟的,而李如松代父述职的事情又是汪孚林建议的,她怎么都不可能会错意。然而,汪孚林不在,她自然也绝口不提李如松,只笑问沈有容到辽东可曾上阵打过仗,和同僚上司相处如何,沈有容当然报喜不报忧,两人说说笑笑,一会儿时间就过去了。
虽说两人是老相识,但男女有别,小北也不可能一直留沈有容在自己这坐着,当下就开口说道:“我已经吩咐人去都察院送了信,你如果没有急事,就不要立时走,王思明他们也都与你很久不见了,你不妨也和他们聚聚说说话。”
沈有容从来就不是那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看不起下人的寻常世家子弟,更何况那是曾经血肉沙场上结下的交情,想到这会儿李如松一行人还没有在京师安顿下来,自己跑去兵部也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