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把他摇醒了,他方才有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却现眼前竟然是什么东西在上上下下晃着。他有些不明其意地眯了眯眼睛,等意识到还是在马车上,他却没有去管眼前是什么,而是开口问道:“到哪了?”
“家里二门。”小北言简意赅地回答了四个字,这才直接把信塞到了汪孚林手里,“吏部王少宰的,王思明收了进来之后,想到家里主人都不在,就贴身藏着。”
今天在张府不见王篆,汪孚林当然知道并不是王篆地位不够,因为理论上今日张府为了迎接赵老夫人而开家宴,就算是他也本来应该没份参加,只不过因为他刚刚进过乾清宫,需得对张居正好好解释说明一下,所以不得不走一趟,至于小北和汪二娘也被叫去,那与其说是爱屋及乌,还不如说是老人家的一时兴起,别人劝说不得。所以,他并不担心王篆就因为这一点小小的差别,对他生出什么芥蒂来。
因此,他接过信往袖子里一揣,这才点点头道:“门上以后交给明小二还有汪吉和汪祥,他们三个加在一块,门上的事情已经足够了。王思明调到我书房来帮忙,毕竟陈炳昌去了国子监。王思明本来就兼管帐房的事情,那一摊子还归他。”
“知道了。”小北忍不住摇了摇头,等到搀扶汪孚林下马车时,她才道,“整日里就是做不完想不完的事,也难怪小芸心疼你。”
“劳碌命啊,谁让偏偏走了这条路呢?早知道我考出个秀才就窝在松明山,死活不去考举人考进士,赶着金宝去忙活就行了,哪里像现在骑虎难下?”
见汪孚林嘴里这么说,下了地之后伸了个懒腰,眼神里除了慵懒,她却能看得出坚定和锐利,小北就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开口说道:“小芸也是困了,我就没等你醒,让严妈妈送了她回房。你怎么样,要不要厨房再送点夜宵来?”
“烧热水就行了,眼下什么都不想再吃,没胃口,没心情。”
见妻子吩咐了一声丫头,真的就这么一路搀扶自己进去,汪孚林就老大不客气,把一身力气都压在了那看上去单薄而柔弱的肩膀上。见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下人来打扰这段不长不短的路,他就轻声说道:“小北,你有没有后悔过嫁给我这么个就喜欢惹是生非的闯祸精?”
话音刚落,他就只觉得身边人猛地脚下一顿,侧头看时,大白眼已经委实不客气地瞪了上来。他不禁呵呵一笑,很不正经地说道:“也是,你姓胡的时候,我们就定下了婚约,等到你姓叶,咱们还是结下了不解之缘,所以说,你这辈子就是注定要嫁给我的,逃都逃不掉。”
“呸呸呸,尽知道消遣我!”
虽说是老夫老妻,听惯了这种**的话,可汪孚林突然来这套,小北还是连啐了几口,心情却莫名地非常好。等到推门进了屋子,她就只听得身边人呵呵说道,“而且,除了你这样巾帼不让须眉的媳妇,还有谁能在相公脚步虚浮无力的时候把我扶到屋子里去?想当初在西干山游水西十寺,来时的路被冲垮,我们找路下山,我崴了脚,你背我下山的时候,我就知道,找媳妇就该找这样的,遇到事情就可以毫不犹豫地担起来。”
“油嘴滑舌,好好的突然说我这么多好话干什么?无事献殷勤!”嘴里这么说,小北把人拾缀到软榻上,就忍不住挨着边上也坐下来了,却是敲了敲肩膀道,“累死我了,你又不是驿道上每天跑二百四十里回来的,哪里就累成了这个样子?我看你是故意的!可别睡着,洗洗再睡,你可没有假,明天还要去都察院的!”
“嗯,我知道。”
汪孚林冲着妻子微微一笑,一面去取袖子里那封信,一面却说道:“我刚刚并不是无缘无故和你说这个,辅大人和如今这位王夫人,感情不过平平,之前人又常年留在江陵,所以有什么事也不会拿去和她商量。而他对自己的儿子也管束很严,只让他们读书,严格限制他们交友,更是极力避免让他们沾上政务,可这就意味着,在妻儿至亲之中,他没有一个帮手。我不是说上位者就要任人唯亲,我只觉得,一个丈夫,一个父亲,在家里也需要有信任的人。”
小北之前才和汪过张居正的那些私宅事,听汪孚林前半截话,还以为他之前没睡着都听到了,不禁有些羞怒,可听到最后,她不禁心中触动,想到了叶钧耀和苏夫人,想到了汪孚林和自己,嘴角不知不觉就翘了起来。
“外间亲信心腹再多,如若家中没有优秀的继承者,就是把根基打得再扎实也没用。而辅大人虽说已经把张嗣修推到了榜眼这个直接可以进翰林院的名次上,但重要的事情不让儿子参与,这却还是太护着他了。至于和继室感情平平,只是为了绵延子嗣,再加上好色纳妾,原本无可厚非,但年纪越大就越应该节制,毕竟在内阁已经如此繁忙,晚间回家却还不知道爱惜身体,将来怎么办?”
他说着就已经拆开信封取出了信笺,等到一目十行扫完其中内容之后,他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信手丢给了小北:“此次去迎接太夫人,张宁就给我帮了一个大忙,这一次王少宰出手相助,朱擢和黄龙就能够调进京了!”
小北当初和汪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