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他从三十六行头一个想起的就是清朝赫赫有名的广东十三行。尽管历史上的清朝广东十三行和如今的明朝广东三十六行也许并非全然一致,但显然,那种垄断贸易已经初具雏形了。不过,虽说小北亲眼看过亲耳听过,他还是准备凭着自己的眼睛再去看一看,这样才能下结论。
神清气爽地起床洗漱,更衣出门,等到汪孚林和其他人坐在前头大堂里的时候,最熟悉他的赵三麻子看着他那脸色,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公子瞧上去好像和前几天不一样。”
陈炳昌和汪孚林毕竟没那么熟,可这会儿听了赵三麻子的话,往其脸上使劲瞅了几眼。也忍不住附和道:“大哥确实看上去精神了很多。”
离家一个多月后,再次阴阳调和,哪里能不精神?
汪孚林心里这么想,嘴上却当然不会承认。当下岔开话题,催促众人用了早饭后,便收拾了行李以及马匹,跟着其他那些商人一块启程了。
这一次在香山县城停留的时间太短,所以他预备程的时候再来见香山县令。现如今却一丝一毫都没有惊动对方的打算。至于小北一行人身在何处,他在通关的时候左右扫了扫没见人,也就暂时先放下了。无论如何,以小北的警醒以及身手,再加上还带了随从,怎也不至于随随便便吃了亏去。
澳门,也就是现在的濠镜,位于整个香山县东南角。从香山县城往濠镜,必经之路便是莲花茎关闸。这是万历二年为了禁绝佛郎机人进入内地,寻常商民擅自前往澳门。但同时也是为了扼住佛郎机人的补给而修建的。因为澳门多丘陵,种地更不如经商划算,就是当伙计也比种田挣得多,因而粮食几乎全都仰赖外部输入。可以说,在朝廷看来,万一佛郎机人不安分,只要关闸一封,海路一锁,直接封澳,断绝粮食补给。困也把人困死了。
但在汪孚林看来,佛郎机人有船,那就意味着机动性,凭着坚船利炮。整个海岸线可谓是任由他们驰骋,只要没有强大的海军,断绝补给这样的手段确实能有效一时,却不能有效一世。所以说,两边相安无事可谓是最好的结果了。
莲花茎关闸逢一六开启,这一天恰是七月初六。一大早出的汪孚林混迹于浩浩荡荡的人群中,颇有一种后世排队通关去港澳的感觉。反正走得慢,他就索性低头看小北给他的那本笔记,不知不觉就沉迷了进去,只是机械地随着人流前进。所幸左右都是自己人,不虞被外人瞧见他在看什么。
在通过关闸时,就只见除却车马,络绎不绝的挑夫几乎将整条大路堵得严严实实。这其中,多半都是货物。关闸守卒盘查的时候漫不经心,哪怕拿不出引票的人,只要出钱贿赂,守卒那边就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比如汪孚林手头拿的固然是两广总督凌云翼那边弄来的正规路引,陈炳昌却是南海县的东西,如果细究他们兄弟两个两道路引上的不同姓氏,详细盘查,必定会问出端倪来,但收了赵三麻子打赏的五两银子,守卒却一句都没多问。
对于守卒的玩忽职守,汪孚林也只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等到从关闸出来,走过一段下坡路时,他就觉,随着各种喧嚣和叫卖声赫然从前方传来,人员出现了很明显的分流,挑着担子的挑夫和雇请他们的商人大多仍是顺着大路往前走,而零零散散的人则是往山下西南面走。
原来,就在关闸西南面一片背阴向阳平地上,赫然有一座交易的大集市。大集市中除却很多大明衣冠的本地人,还能看到一些非常明显的西方人,但其中金碧眼很少,多是黑棕眼。
此时此刻,大龅牙立刻凑了过来。尽管昨天晚上在大堂中招人讥嘲,但他一大早起来就没事人似的,而且瞅准了汪孚林这个囊中多金的公子哥,一路上硬是主动凑过来,以资深者自居,就没听过套近乎,盘底细。
这会儿,他就殷勤地解释道:“每逢一六,关闸开门,濠镜那边的人就会出来采买,买菜蔬粮米的多是本地人,而小商人觉得到濠镜还有好几十里路,到了那边住宿吃喝都要钱,所以在这里等里头的佛郎机人出来买点货。当然,也有少数船上的佛郎机人会把东西带出来,到靠近关闸的地方看看能不能卖个高价。只不过,一般这里卖货卖不出价钱,买货则是买不到好东西,要想有大收获,就得直接到濠镜去,最好是码头,那地方最能卖出好价钱。”
“其实真正有实力的商人都不是走6路,而是直接经由水路,如此既方便把那些佛郎机人需要的丝绸瓷器运过去,也方便把来自海外的新鲜玩意又或者宝石香料运到内6,但那得把官府的关节完全打通才行。而走6路的商人们,则大多都是咱们这样小打小闹。当然,无论6路还是水路,香山县城都是必经之地,水路那些船大多都是停在海上,派小船去县城补给。6路就是咱们这样走。总之,听我的没错,一定要去濠镜码头交易。“
汪孚林猜得出大龅牙是打着宰肥羊的主意,却装作毫无察觉,点点头后就笑道:“那就听黄老爷你的。不过我倒是有些好奇,这些佛郎机人据说用的是他们那边的金银。我从前在家里问过,可那帮管事都敷衍我说,收来的金银都熔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