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道沈懋学是想代朋友问一问,万历五年会试能不能搭一班顺风车,可这事情他又不是张居正,怎么好打包票他只能努力思量了一下张居正的某种倾向,这才谨慎地说道:“虽说首辅大人禁讲学,也不大喜欢名士习气太重的人,但明年十有他会亲自主考,总会力求名至实归,多取一些才名远扬的士人。如果是那样,大家希望都很大。说到这个。梅兄今年不准备下场大比”
说到梅鼎祚,沈懋学就忍不住摇了摇头:“他十六岁就是道试第二,直接进了廪生。接下来却两次秋闱不第,干脆就不再去参加乡试了。成日里读书藏书写戏,逍遥度日。他对我说,别说下场科举,就算是真有内阁那位阁老愿意举荐他为官,他也绝对不去。我们这些人当中,就属他真正看得开。”
文人大抵好名,别说嘴里对科举不屑一顾,但真正能在壮年就懒得去科举的。却是极少数,因此汪孚林不由得对梅鼎祚心生敬意。接下来的数日,他带着家人游遍了宣城,从敬亭山到谢朓楼,名胜古迹都去了一个遍。因为有小北和汪二娘跟着,沈懋学也没有呼朋唤友,而是亲自带了妻子从旁作陪,直到婚事在即,这才在汪孚林再三要求下去忙活去了。
至于沈有容,作为新郎官的他根本脱不开身。总共也就只在任人摆布的空闲中,抽出时间来见了汪孚林一次。而他的未婚妻,汪孚林当然就无缘得见了。反而是小北和汪小妹由沈懋学妻子带着,去见了一面。姑嫂俩回来之后,用她们的话来说,沈有容那未婚妻就是和她们完全性格相反的人,真正的温柔娴雅,从女红到厨艺无所不能,更难得的是虽说自小便处在逆境,待人接物却落落大方,还教了两人几道拿手的汤水和点心。
而小北投桃报李。将沈有容当初在蓟辽那些趣事都讲了给对方听,不外乎是让未婚小夫妻俩在婚前能够增进了解。
到了婚礼这一天。宣城各家名门望族全都派了代表,再加上沈懋学那些朋友。最远的甚至有从福建赶过来特意喝这杯喜酒的,端的是热闹非凡。而汪孚林在喜宴上还不期而遇了一位熟人,那就是和自己同年的宁国府推官史元熙。一问之下他方才得知,就沈家叔侄回来之后的这短短两三个月,酷爱交游的沈懋学就在宣城县令姜奇方的牵线搭桥下,和史元熙成了朋友。这下子,汪孚林算是真正领会到沈懋学这交游圈子为什么这么大。
这位还真是意气相投就立刻纳为知己
“对了,老姜之前听说你来了就一直想见一面,可他身为宣城县令忙得很,你又住在沈家,所以就一直拖到了今天。幸好沈兄很会排位子,把你放在我和老姜那一桌,正好一块说话。”
汪孚林对宣城县令姜奇方原本并没有多少了解,但此次到了宣城,他总得打听一下地头蛇,结果这才发现,姜奇方除了是隆庆五年的进士之外,还有另外一重特殊的身份这位宣城县令竟然曾经是张居正家中那些儿子的塾师,也就是所谓的门馆先生然而,也许是这一重关系实在太过亲密,张居正当年又只是受制于高拱的次辅,故而没能把姜奇方留在京师,而是将其外放到了南直隶宁国府的首县宣城当县令。
尽管之前沈懋学已经为汪孚林引见了汤显祖等人,但真正安排座位的时候,他却另有一番考量,把非常擅长人际交往,自己又身为进士的汪孚林以及宁国府推官史元熙、宣城县令姜奇方以及汤显祖等人一块分在了一桌。汪、史、姜是进士,汤显祖却是姜奇方特意请来游历宣城的,其余也都是一时名士,故而哪怕不是谈笑有鸿儒,却也是谈笑有名士。其他至于府衙中官居五品的同知,六品的通判,抑或是县衙中县丞主簿典史等等,却都另外安排了开来。
正如史元熙说的那样,汪孚林和姜奇方见过之后,就发现人家对自己确实特别热情,也不知道是否张居正的关系。而不止是对他,姜奇方对汤显祖冯梦祯等人也一样礼敬非常,一点都没有一县父母官的架子,反而谈吐风雅,彬彬有礼,汪孚林一眼就瞧出,座上大多数人都对这位宣城县令颇有好感。可说着说着,他就郁闷地发现,话题不知不觉拐到了及第快两年,如今却在家里“养病”的他自己身上。
当然,即便每个人都知道他所谓养病完全是借口,可也都没有揭穿,只不过对于他接下来要派授何官,众人却都饶有兴致地猜猜猜。尤其是酒酣之际,几个好事的甚至打起了赌。可就在这时候,多喝了两杯的汤显祖却是嘿然笑道:“反不管当什么官都少不了要攀附权贵,否则就看看海刚峰是什么下场汪贤弟,你之前在京师舌战群雄好不威风,奈何也不过是被人当刀子而已”
“汤海若,醉了就少喝点”冯梦祯见姜奇方面色一变,立刻就夺了他的酒杯,随即又连声呼唤侍者去送茶来。等到他拉上屠隆,硬是把人给架了下去醒酒,汪孚林这才没事人似的笑道,“幸好我自知酒量浅,不敢灌黄汤。至于派官这种事,说实在的我真没什么所谓,只要不去都察院就行,省得回头再当一次众矢之的。”
见汪孚林巧妙地挽救了刚刚已经很僵硬的气氛,史元熙立刻打哈哈附和,其他人你一言我一语,渐渐就把汤显祖刚刚直言快语破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