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此次徽州一府六县为了一个夏税丝绢,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歙县这边说是官司打了百余年,其余五县却人心不服,说到底,大明会典上所记载的每年夏税秋粮数额,只到府,而不到县。故而依据不明。而赋役黄册是弘治年间方才修订的。已经有几十年没有重新修订了。所以。作为姚府尊来说,最要紧的是如实上奏这桩公案之外,再加上一道陈情,请于天下各府编造赋役全书,将各县赋役罗列其上,然后一部存在官衙存档,另一部存在学宫供士民查阅,以防再发生赋役纷争。”
汪孚林直接把后世曾经在某博物馆见到的赋役全书被搬了出来。见姚辉祖在一怔之后,立刻会意地击节赞赏,他就知道姚辉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任上出了这么一件事,自然说不上光彩,但由此及彼,由自己一府想到了天下各州府,用打官腔的话来说,这就说明作为徽州知府的姚辉祖遇事有主观能动性,想法有建设性,能够防微杜渐。
紧跟着。他便继续说道:“而民间险些暴乱,这就说明这桩公案很难仅仅靠徽州府的官员解决。可以请调宁国府和太平府属官协助核查,如此可以平息五县躁动。到时候来的多半只是通判,府尊也可以辖制得住。”
见姚辉祖有些犹豫,他便轻声说道:“以示公正。”
反反复复权衡过后,姚辉祖只得点了点头:“好吧,为了以示公正,本府会向上陈情。”
“第三,如何安民。休宁婺源之乱,源于一小撮讼棍邀名,更为了成事不惜骇人听闻,此等人要严惩。我听说,休宁强捐之数,已经达到了上万,也就是说哪怕休宁县真的加派夏税丝绢,这笔钱原本冲抵上休宁一县十年八年的加派丝绢都够了,如今却因为奸徒内讧而不知去向,而百姓却掏出银子反而遭受欺瞒。这些棍徒应立时押送府衙,当众审问,如果是生员,则提请提学大宗师革除功名,如果是民众,该打该充军决不轻饶。至于他们强捐的钱……”
汪孚林顿了一顿,这才对姚辉祖说:“籍没那些棍徒的家产,先发还被强捐的大户,然后是赔补自愿掏银子的小民百姓。这不是因为别的,因为自愿捐款,和被强行派捐不同,一个是被骗,一个相当于被抢。当然,那些棍徒的家产估计是不够填补的,但府衙这个态度,至少可以让民众把怒火的源头一部分转嫁到这些恶棍头上。而我还有另一件事要告诉姚府尊,促使这些休宁奸徒彻底失去人心的募捐箱被盗之事,我知道一点端倪,估计能够追回将近一万的银钱,而姚府尊有了这笔银钱,在此次善后的事情上,能做的事情就多了。”
尽管汪孚林只说是端倪,又巧妙地声称这笔钱有希望追回,但姚辉祖还是从中品出了滋味来。休宁婺源闹得这么大,却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平复下来,汪孚林下的功夫绝不会是像其现在嘴上说的这么轻易,这一点从他见到汪孚林走路都有些不大方便就能够看得出来。如果不是来回奔走,哪里这么巧就休宁那边乱民反过来拿了那几个恶棍,而险些被劫的婺源县令吴琯怎么就被人救了之后送回去弹压大局?
尤其是前面一件事,说得不好听一点,休宁那些棍徒那是聚敛无数却遭了黑吃黑!至于那笔钱,汪孚林其实大可以闷声不响自己搂进就行了,根本不必拿出来,可人家却大大方方拿了出来给他,别说他姚辉祖家境本就富裕,就算他穷疯了,也不会拿这笔钱往自己腰包里揣?
这笔飞来横财确实很适合用来弥补此次大乱,用来给自己刷政绩!
姚辉祖用激赏中糅合着几分谢意的眼神看了汪孚林一眼,这才若有所思地说道:“但这笔钱的名义呢?”
“歙县程许汪吴鲍黄等几家名门,以及休宁那些属于徽州米业行会的粮商慷慨解囊。”
汪孚林毫不客气地给这笔钱找了一个非常风光的名义,见姚辉祖先是愕然,随即就笑了起来,他知道对方算是认可了,这才叹了口气说道:“当年,为了充实歙县预备仓,我和当时还是歙县令的岳父一块捣腾出了一家义店,我拿出一部分钱,岳父则是挪用了一部分县衙公费,后来,预备仓满了,甚至接连两年在征收税赋的时候,减少了县衙公费,其实也就算是变相减少了夏税丝绢这一档子事。这本来只是临时措施,挪用的那一笔公费以及盈余都已经在上一任徐县尊在任的时候收回去了,可惜薛县尊却是上任就惦记这一茬,直接就向义店伸手了。”
汪孚林说到这里,就微微笑道:“姚府尊你是明白人,我也不说暗话,其实这无非就是用商家的生财之道,来填补县衙以及赋税的亏空,但这是临时性的,不能作为永制,更不能留在纸面上,否则成为永制,徽州府的商人们就会永无宁日!所以,虽说这一万多两银子我能够轻轻巧巧钱生钱,利生利,不用放高利贷就能变出大利,但姚府尊你是年富力强的清白好官,下一任下下一任就难说了,故而这次我不敢再用这种办法来填补官府亏空。”
姚辉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虽说汪孚林那灾星名头确实如雷贯耳,但他却也知道,这位年纪轻轻的进士也同样生财有道,至少徽商们因为那遍布浙江和南直隶的银庄票号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