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吉时,噼里啪啦的鞭炮奏响一地落红。大殿内觥筹交错宾客满席,寒暄之声此起彼伏。从宫中指派来的司礼太监一扬拂尘,拖着长长的尾音唱喏道,“礼成——”盖在大红喜帕下的雁蓉和苏挽月一前一后被几个丫鬟婢子牵引着退出大殿,向后院各自的洞房移去。
明妃宋新柔从座上斟酒起身,亲自向平西王的旧部众将举杯致意。应酬之余,看向沈砚辉的眸光不乏欣慰。原想自己的儿子心性深沉,唯恐这门以圣旨施压的婚事难以促成,白白可惜了西疆一帮势力。好在如今两人的关系尘埃落定,宋新柔自然十分满意。
皇族联姻一向是政治场上巩固权势最直接有效的方式。早前平西王一脉迅速壮大的势力也曾让朝廷倍感压力,如今平西王猝然病故,对于皇室来说倒是一个很好地契机,对其旧部的收复既能巩固西疆安定,也能扩充朝廷的势力范围。
宫中经年不变的勾心斗角让她对权力的认知更为深刻,如今皇上的病情每况愈下,她不得不为他们母子今后的前路未雨绸缪。眼下砚儿是皇上跟前唯一的嫡子,这样绝好的嗣位机会她自然不会轻易放弃。
况且如今婚事已成,有了西疆一帮势力的支持拥护,握在手中的权势更是如虎添翼。宋新柔放下杯盏,不由嘴角含笑,眉眼之间更是多了几许从容自信。
而对于这一切,身在席间的沈砚辉则是置若罔闻。他一面应付着宾客的道喜之辞,一面应承下众人络绎不绝的敬贺喜酒。手中的酒盏杯杯见底,复又重新斟满。
一旁的莫辰逸有些看不下去,索性伸手阻了对方又要一饮而尽的动作。他起身拦住沈砚辉,抬首对正在身前敬酒的宾客委婉道,“王爷不胜酒力,各位还是先回坐席罢。”
待众人散去,莫辰逸这才出声埋怨道,“你平素一向不好饮酒,今日倒是反常。”
“大概酒不醉人人自醉罢。”沈砚辉虽饮酒甚多,但人眼下倒还清明。
“皇兄到底是怎么了?”莫辰逸也不由为他着急,若这情形放到以往也就罢了,偏偏今日还有些非比寻常。
白天与沈砚辉迎亲回到王府,便听绝尘禀报说大阿哥回来了。作为皇上的嫡长子,又是由皇后所出,沈冰凛在嗣位之争中可谓优势明显。这个时候被皇上从边疆之地紧急宣召回京,倒多了几分扑朔迷离的意味,难免让人心生疑虑。
偏偏今夜沈砚辉还一反往常地喝了这么多酒,难道也是因着大阿哥回京的缘故?莫辰逸正心中纳闷,却闻身侧的人含混不清的呢喃着什么,将头靠的近些,那两个熟悉的字眼不由让他心头一颤。
大殿人多口杂,莫辰逸不由紧张地摇了摇沈砚辉,奈何对方醉得实在不省人事,依然纹丝不动地摊靠在桌案上。莫辰逸环顾周围,好在众人都还沉浸在喜宴的氛围中,倒是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异常。
“宛莲……”渐渐弥漫的醉意让一贯沉稳冷酷的沈砚辉难得的吐露出几分真心,也许今日的成婚于他而言也是艰难的决定罢。
莫辰逸闻言,也是心中苦涩,大概他这辈子就是要和沈砚辉命中相克罢。先是莫府让皇朝忌惮的权势和声望,让他们联手协作却又不得不互相防备,两人的关系永远默契地徘徊在若即若离的临界。
然后便是宛莲,那个他本要娶进王府的妻子,却在不知何时已与沈砚辉心意相通两情相悦。那曾是他心中一度最痛的刺,明明没有扎根下去,却偏偏深得怎么也拔不出来……
莫辰逸的嘴角溢出苦笑,他举杯与沈砚辉的酒盏猝然一碰,金属的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沙哑着嗓音,似在宣告着什么,“沈砚辉,你别忘了,那曾经本是我的妻……”
莫辰逸举杯痛饮,心下却不由更多了几分苦涩,涟夕,会是又一个宛莲吗……
不待莫辰逸心中给出答案,却闻沈砚辉含混不清地低嚷道,“好,今日就让我们一醉方休!”
——
入夜,沐云轩的映秋殿内,前院的丫鬟进来小心回禀道,“夫人,王爷已在落尘院歇下,今夜就不过来了。”
依然头戴喜帕端坐在床边的苏挽月闻言不由一怔,不过很快便挥了挥手,轻声道,“我知道了,你回去伺候王爷罢。”
“是。”丫鬟略略施了礼,便起身退出了屋子。一旁的沐萱这才上前想要帮小姐取下喜帕。
苏挽月却像是察觉到似的,伸手下意识地便阻了她的动作,“不用了,我自己来。你扶我到妆台前坐下罢。”
“好。”沐萱跟在挽月身边多年,十分了解小姐的脾性。此刻闻声也不多言,上前扶她起身,慢慢移到妆台前。
苏挽月从木凳上坐定,这才伸手轻轻地取下喜帕,大红的喜帕缓缓落下的瞬间,她看到了自己那张一如往常般静美的容颜。
只是不同于以往,今日得宜的妆容倒让她多了几分平日少有的美艳,连一直跟在她身边的沐萱都不由轻声赞叹道,“小姐,你真美。”
苏挽月闻言,却只是淡然一笑,镜子中的自己的确很美,可她又怎么能忽略掉那眼角眉梢间缠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