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倪府所有人都被盈月呕吐声吵醒了。
初时咳嗽,后来是呕吐声,愈来愈烈是干呕,近乎声嘶力竭,静寂的夜里让人生出恐惧感。
刘菊妹先起床并叫醒桃桃芦花来到盈月房中。
“小妈,是不是病了?”刘菊妹关切地问。
“可能是白天出门受风了。”盈月说,她的语调垂软有气无力。
“张喜子快请郎中来。”菊妹大声喊道。
盈月听了,连忙拉住刘菊妹的手说:“不用,明天就会好了。”
张喜子不知去或不去,立于门外等话。
倪瑞轩披衣起床说:“这么晚别去请了,明天再说。”
“不行,病人不能拖,小病拖成大病。”刘菊妹坚持己见,大声对张喜子说:“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快回。”
张喜子望了一眼老爷,见他没作声,这才脚踩尺余积雪深一脚浅一脚走向街门。
倪瑞轩身披灰狐皮长袍,默立于暗黄色灯影下,人影拉长在雪地上像一张剪纸。他和盈月虽没再出言阻止,心中都不想此时去请郎中,谁也找不出理由不让去。
雪已经停了,万物静,惟闻巷口檐廊风吹空穴余音不绝。
倪瑞轩缩了缩肩,他又听到西厢房里传来盈月的呕吐声,他听在耳内仿如胸腔被大刀片划开缝隙,冷风吹进来,不胜寒冷。
他心想,菊妹反应最强烈时也没这么大动静。
盈月房内,刘菊妹关切的为盈月捶背。
“小妈你可不能有三长两短,咱家搬进城才过上几天舒心日子。”刘菊妹双眼垂泪,面容忧戚。
盈月听了刘菊妹的话,止住呕吐,攥住她的手。
“菊妹,我没事,我只是一个命苦的女人。”盈月没再说下去,眼泪流了下来。
两个女人想到各自伤心事抱在一起啜泣成声。
倪瑞轩走进来,给炉内加几块木碳。
盈月看在眼里暖在心上。
郎中师徒二人五更随张喜子走进倪府,学徒背着药箱亦步亦趋。因等太久,刘菊妹歪在枕旁与盈月合盖被子半梦半醒。郎中进院与张喜子说话将她们吵醒了。
张喜子先进房禀报,倪瑞轩让他带郎中去盈月房门外,自己并没出来与郎中相见。
郎中被引入房内,男眷自觉退出。桃桃芦叶原本一同进房侍候,倪瑞轩暗示她们出来。
郎中示意盈月伸出手掐脉时,她犹豫不决不愿伸出来,最终是刘菊妹用力把她的手拉出来。
“小妈,你不让郎中瞧,哪里知道得了什么病呀。”刘菊妹说。
盈月无可奈何,手伸出锦被,大脑在急速旋转,寻找不露馅的对策。
郎中约五旬,一绺长髯垂于胸前,余光扫向伸出被子外的手,中指搭于腕处,微闭双眼仔细聆听脉搏。
倪瑞轩立于廊下,忘了将衣服穿好,手心湿津津攥两把汗,全神贯注倾听西厢房动静。
房内异常的静,油灯火苗垂直燃烧不摇不晃,青花陶瓷茶杯口热气袅袅。
良久,郎中撤下中指捻着长髯,神情轻松,眉宇舒展。
见此情景,悬着心的刘菊妹知道大碍,轻松几分。
“当家的在吗?”郎中问。
“先生有事和我说吧!”刘菊妹说。
“等等,菊妹你先出去,让郎中跟我一个人说,别吓着大家。”盈月神情不安的说。
“还用瞒我?我是你女儿?”刘菊妹说。
“不是,我自己也在害怕,很少看医生,如果你体谅我就先出去,只要无大碍,我一定告诉你。”盈月欠身推刘菊妹出门。
“好,我出去。”刘菊妹见盈月态度坚决,走出门并掩上门。
“呵,给太太道喜,太太有喜了。”郎中见刘菊妹出门“呵呵”笑着说。
尽管盈月心中估计十之**,经从郎中口里说出还是感到吃惊。她怔怔发呆,倪瑞轩忧心忡忡的神情又一次浮现在眼前。
盈月内心酸涩,面对郎中仍强装笑容。
“太太,你怎么了?”郎中问。
“哦,没事,谢谢先生。”盈月说。她欠起身从枕下拿过一个荷包,从中掏出一把大洋,放进朗中药箱中。
“先生,我有一事求先生。”
“太太,您太客气了,您请说。”
“请您暂不要把这事和我家人说起,如有人问就说是偶遇风寒即可,不日登门致谢。”盈月说,她的语辞恳切,目光哀求地望着郎中。
“好的,太太放心,我替你保密。”郎中说。
郎中写了一张药方放在盈月枕边,收拾药箱开门走出西厢房。
倪瑞轩让张喜子送郎中,他和刘菊妹走进盈月房中。
此时,盈月头蒙在被子里忽忧忽喜,悲喜交集却又黯然神伤。她听到有脚步声进房,知道是菊妹和倪瑞轩,不想让她们看到自己正在流泪,蒙上被子,擦干净泪水。她不为别的伤心,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