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婶子苦苦哀求下,当然医生也竭尽了全力,但叔叔的腿还是留下了残疾,也牵绊住了燕子的脚步。燕子只能暂时打消了外出打工的念头。
爹妈的勤劳再次验证在柔弱的燕子身上,小小年纪的她在婶子及邻居们的帮衬下,很快就熟练掌握了地里的大部分活计,家里更是被她收拾得井井有条。又养了十几只鸡,两只羊。一年下来,倒也勉强维持姐弟俩的日常所需了,但还得在省吃俭用的情况下。
宝根上了初中,学费几乎多了一倍不说,还要住校,便又多出一部分开销。幸好村里帮助了一些,学校减免了些,若不,燕子就是不吃不喝也难以维持了。就这样,爹娘留下的钱还是一天比一天少,宝根又上进,燕子只有咬牙坚持,一遍遍自己劝自己:总会有办法的,总会好起来的。
燕子真的没再流过泪,若说流泪,也是喜悦的泪。一晃,宝根初中毕业了,并以全校第一的成绩给了姐姐一个满意的答卷。燕子竟喜极而泣。因为这意味着弟弟将进入郊区重点高中,意味着弟弟只差一步就到大学的校门了。这也曾经是她的梦想,一时竟忍不住羡慕,似乎还有嫉妒起弟弟来。
这几年锁进柜子的书包与奖状一直安安静静的呆在里面,但一到周末的晚上,燕子还是喜欢跟弟弟一起探讨功课,读弟弟的课本。窗外或清风徐徐;或蛙鸣阵阵;或雨水绵绵;或雪花飘飘,总能让她重温课堂的美好,温暖又温心。
燕子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站在大太阳底下又想起了这些,还想了这么多。不管怎样,弟弟的梦想也是自己的梦想,更是她这个做姐姐义不容辞的义务。宝根已长大,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去城里打工的念头又重燃了起来。一个暑假两个月呢,再怎么也能挣够一个学期的学费吧。还有,她必须要买件跟时的新衣服,等陪弟弟去学校报到的时候,不至于给他丢脸,让他在同学老师面前难为情。
想到新衣服,燕子还真的为此烦恼过。六年来她所穿戴的几乎都是别人送的,破旧不说,总没有合适的。随着年龄的增长,身体的发育,也越来越觉得害羞。有时候去集市卖鸡蛋,看到一件合乎心意的衣服,总爱一遍遍地在身上比划,到最后衣服还是回到了架子上,落得摊主一通数落与白眼。这让她总想起那个黑瘦女人,可她不是贼,干嘛表情那样夸张啊?
哼,这回我就到城里去买,集市上的还不稀罕了。燕子忽然又想起了胖婶家的儿子,她青梅竹马的雨生哥哥。几天前他进城卖桃子一回就跑来找她,迫不及待地从怀里拽出一件水红碎花的连衣裙朝她脸前一抖,嬉笑道:“燕子,咋样?喜欢不?”
燕子眼睛一亮,但瞬间又耷了脸:“啥意思雨生哥?你也太冒失了吧?让那些长舌妇看见就热闹了。”
“啥意思?做哥哥的给妹妹买件衣服咋了?你看这些年把你委屈的,”雨生又把裙子递过去,“快进屋换上看看合适不?我们大老爷们可从来不会买这些东西。”
“我不换,也不合适。”
“还没穿咋就知道不合适?”
“反正就是不合适。”燕子扔下这句话跑进了屋里。
“谁又招你惹你了?给你放这儿了,爱穿不穿。”雨生也赌气丢下裙子气嘟嘟地走了。
真不合适吗?燕子在屋里已哭成了泪人。
开春犁地那会儿,胖婶跟几个婆娘坐在地头休息,家长里短是随时都新鲜的话题。燕子正巧推着一车大粪路过,几个婆娘也要她休息一会,燕子说:“你们都已经犁上了,我们家的粪还没运完呢。”
燕子还没走远就听见其中一个婆娘说:“真是个好闺女,要模样有模样,要活道有活道,跟你们家雨生真是天生一对。”
“说啥话呢?谁跟谁都是天生一对?我看你们家小山子也不错呢,你咋不娶你们家去?”说这话的是胖婶,“闺女是好,可就多了个累赘。”
胖婶似乎故意抬高了嗓门,燕子听得真真的。
来到自家地里,燕子狠劲把车子一撂,蹲到地上掩面痛哭。以往胖婶最疼她了,小时候看她跟雨生哥玩得疯,还给爹妈开玩笑说要定娃娃亲,省得到时她大了会变心。
自从爹妈死后,尽管那次在集市上她帮了自己很大的忙,她还是隐隐觉得胖婶变了,变得不喜再跟她说话,不再让雨生哥有事无事地往家里跑。可再怎么也没想到今天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从那天以后,燕子面对雨生再也高兴不起来。然而雨生却不管他爹妈的吼骂,依旧我行我素。村人们都议论说那时雨生没考上大学,多半就是燕子的原因。这个传言让雨生的家人很恼火,也让燕子很自责,但也有几分甜蜜。
只是这份甜蜜注定长远不了。雨生哥,你就别惹你爹妈生气了,弟弟学业不完,我是不会嫁人的。
燕子又感觉自己控制不住眼泪了,慌忙端着簸箕进了屋,却又有意无意地瞅到了雨生给她买的连衣裙,泪水还是肆虐起来。
燕子本想把雨生给她买的裙子也锁进柜子里,几次放进又几次拿出,最终挂在了离床头一侧,却只是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