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他!扁他!”
有几位身穿军装、头戴军帽、腰里系武装带,特别革命的“红卫兵”小将实在是抑制不住满腔的怒火了,怀着对伟大领袖**的无比热爱,英雄般地冲上台去痛“扁”卞先生。卞先生被广大的革命师生“扁”的除鼻青眼肿外,胳膊和大腿都被打折过,腰部也受过伤。
所以卞先生看上去有些佝偻,走起路来,还有那么点儿不够平稳,但他始终高昂着头,紧闭着嘴唇,清瘦冷峻的面孔,给人一种“神圣不可侵犯、大义凛然”样,颇有古代士大夫那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士可杀不可辱”的气节。
卞先生满头银发梳得一丝不乱,突出的前额,给人感觉里面都是智慧,白皙的脸上长着一只硕大的、微微发红的酒糟鼻子,鼻子上架着一副精致的方形金丝边小眼睛,嘴上常叼着一支粗大的雪茄烟,他胸中深邃的知识,使他脸上透出泰然自若的神态;再配上那把漂亮的长及胸口的大胡子,显出他倔强而耿直的性格。
总之,他的身上不但充满着“信念之光”和“浩然之气”,还带有主教般的尊严!
所以邻居们看到他便肃然起敬,都很尊重他,认为仅仅称他为卞教授还不够表达敬意,于是在教授前面加了个“大”字,称他为——卞大教授。
卞大教授和阿黄的关系不错,阿黄便把小舅子的情况向卞大教授咨询了一下。
卞大教授听完阿黄的叙述,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思忖半晌后用他特有的低沉声音说道:“侬(你)是要听真话呢,还是要听假话?唉,中国现在能够像我这样独立思考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阿黄毫不犹豫说当然是要听真话!
于是卞大教授猛抽几口雪茄烟,嘴里吐出了浓浓的烟雾,然后说道:“现在的城里人,钱是比以前多了,生活也的确是比以前要好了,本该乐呵呵、面带笑容才对啊,侬(你)说是不是呢?”
阿黄点头道:“是啊。”
“可就在前几天,我到最最繁华的马路去兜了一圈,突然发觉虽则是人山人海,但几乎找不到一张自然微笑的脸。侬(你)看到的绝大多数人面部表情是:或端庄、或严肃、或矜持、或拘谨、或冷漠、有的甚至还带有几分凝重!”
说到这儿,卞大教授又问阿黄道:“侬(你)知道猪的面部表情是什么样子的吗?”
阿黄感到闻所未闻,不禁问道:“难道猪的面部还有什么表情吗?”接着连忙摇头表示不知道。
卞大教授用随意但不失严谨的口吻道:“人的面部有表情,猪的面部怎么会没有表情呢?猪的面部当然有表情,而且猪的面部表情还蛮丰富的嘞!据我的多年深入的、坚持不懈的科学研究,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侬(你),结论是,猪的面部表情,基本上保持着自然而然的微笑。”
阿黄在心里由衷地赞叹,卞大教授连猪的面部是什么表情都能够看得出来,水平真是高,实在是太高了!
卞大教授看了阿黄好几眼,沉默了会儿才又道:“侬(你)听到过这句话吗?西方哲学的奠基者、著名的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讲,‘爱情是一种严重的精神疾病。’”
阿黄又感到闻所未闻,心想爱情怎么会是一种严重的精神疾病呢?绝大部分人都经历过爱情呀,难道绝大部分人都有精神病吗?太令人不可思议了!慌忙摇头表示不知道。
于是卞大教授接着道:“不错,我是兽医学院的教授,被公认为是研究猪的‘脑神经系统’方面的专家、权威,但我对人脑、人的精神分析学、心理学,是有些我个人的独特认识的。看在咱们多年老邻居的份上,不瞒侬(你)讲,我个人观点以为,其实人患精神病,就像人得伤风感冒一样,是常见病,是多发病。”
“精神病是常见病?是多发病?”阿黄很惊疑地问道。
卞大教授肯定的点点头道:“生活的常识告诉我们,天气发生激烈的变化——或冷或热,人就容易伤风感冒;同样的道理,中国目前正处于社会转型期和矛盾突出期,社会结构、利益格局、现实环境都在快速地调整、变动、切换,人们在这个大起大落变革的过程中,感受到各方面的竞争是越来越激烈,压力是越来越增强,危机感是越来越紧迫!
虽则人人奋不顾身、手足并用、摸爬滚打,都想以最快的速度、在最短的时间内攫取最大的收益,企盼有一天可以出人头地,在左拥右抱中挥金如土——功成名就;但真正能够出名、能够发财、能够名利双收的,毕竟是少数人!
而绝大多数的人,尽管不惜耗费自己健康的身体,逼自己不停地去奋斗、去努力地拼搏,却又处处不如人意,在住房、医疗、教育这‘三座’所谓‘新大山’的压顶之下,尝尽了辛酸和苦难、见到了黑暗与罪恶后,却悲凉的发现自己几乎什么都没‘捞’到,仍然是两手空空、一无所有,有一种求名利不顺或不得的极度失望和沮丧;特别是现在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天天要看别人的‘脸色’,办点事儿就要送‘红包’,有多累啊,心理上承受着空前巨大的压力!
真像狄更斯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