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脱掉鞋,穿行在树的空间,追逐夜的眼珠。孤独和抑郁接踵而来,无法摆脱盘桓不去的阴影,周而复始的梦,不断地重复,使我恐惧,疲惫的心没有憩息的空隙。我知道,我不能倒下,强撑着,累。
有时,眼睁着,心在梦中。血与火一起燃烧,恍惚中我变成了飞灰,随风回归在土中,那一刻,我长出一口气,一身轻松。
有时,眼睛睡着了,心却醒着。能听到骨针缝合伤口的响声,无法忍受的痛,冲破喉咙的关卡,惊出一身汗珠。玉环吊在我的脖子上,一脸惊恐。
我不能怪罪玉环,可怜的女人,承担着我所有的不幸,被我折磨着,却无端地爱我,像燃烧的艾蒿,泛着苦的清香。我的良心苏醒了,有一种滋润的感觉。瞬间,火苗****露珠,心在萎缩。
痛苦难耐时,我骑上马,一泻千里的驰骋,让紧绷的情绪放松。跟着感觉走,不知不觉来到父亲品嚐石头的山洞。
把马交给大树看守,钻进洞口,迎面扑来的热气让我体验父亲的温暖,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叫道:爹——
两位教授停止了作画,一起把眼睛聚焦在我的身上,使我感到灼热。他们的惊叹在脸上定格,仿佛两只怪兽,呲牙咧嘴,像要吃掉我。
我一定变得非常低劣,使两位教授感到吃惊。我低下头,检讨自己的面容,惶惑中感到了久违的心跳,我用鼻子嗅到了一种异香!我用眼睛的余光瞄向两位教授的手,二十颗太阳燃烧着光芒,整个山洞亮如白昼,山墙上的壁画展露出万千气象!这一定是智慧的再现,功能的释放,睿智的灵性在这里表露无遗,激活的神性流光溢彩,画面上再现了两位大师对世间万物深入细微的感悟,难以想象两位大师作画时的心态。我在壁画里游走,感悟着自己的感悟:为什么我总被自己击倒?腹腔里失落了男儿的血性。
两位教授把我摁在墙上,尽情地涂抹,墙上的我面目全非,变成了一代暴君——嬴政。为什么我们嬴氏家族落下了千古骂名?髯翁在世时常为此事咆哮,难掩心中不平。他认为这是历史的偏见,司马迁是罪魁祸首。其实,历史的误读是一种政治的需要,大可不必太认真。刘备有什么能耐?转生为徽宗皇帝,误国误民的奸妄小人,却被历史委以重任。想那么多干啥?做好你自己。
米粒驮着米糠来了,拉着素。弄不懂素为什么用一块黑布拦住眼睛。米粒看见我,对我说:早就想请你来看两位教授作画,无奈贵夫人仙逝,感觉到有些不便。不知道为什么,我对米粒有了成见,总感觉这个人不诚实,心怀鬼胎。在有些关键问题上闪烁其词,比如,柴胡西夏招亲,米粒明明知道,却对我隐瞒。不是吗?明明看我来了,卖个人情,有点巴结讨好的意思,既然有心请我,为什么不早请?
素却说:这是真的。刚才米粒还说要请髯将军来看教授作画,被我拦住了。我认为,这件事必须征得两位教授的同意。
其实这也没有什么,人与人之间,本来就有许多误会。可是我却对素拦着眼睛感觉有点不可思议,是不是嫌我太猥琐,不想看见我,所以才拦着自己的眼睛?
我向来直爽,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沙子,这样的人最容易伤害自己。我伸出手,想撕下素遮光的黑布,米糠扇着翅膀把我的手打落。两位教授向我解释:素的眼睛不能看画,一看画就容易致盲。
我从画面里寻找,希望找到能使眼睛致盲的刺激,画面上一片祥和的景象,找不到战争和尸首。总认为我太脆弱,想不到素比我更经不住打击。我向来爱究根问底,无论什么事情总想弄个明白,我问米粒:究竟素看见了什么?什么东西使素的心受到打击。
米粒嘟囔着,不肯告诉我素致盲的原因。米粒的暖昧更加证实了我的猜测,他们串通一起蒙骗我,肯定怀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米糠飞上我的肩膀,把素致盲的原因告诉我:妈妈看见了萍妃阿姨。
我知道素跟萍妹之间的关系。我被素感动着,不知道怎样表白,我同样也原谅了米粒,有时,善良的欺骗同样感人。我在画面里寻找着,找不到萍妹。我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该不是萍妹不想看见我的憔悴?这时,米粒叹息着: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怕你伤心。萍妃被请回了神坛,肉身凡胎变成了颜料的碎片。
我在颜料的碎片里翻拣,看见了萍妹的眼。我从萍妹的眼里看到了忧伤,冥冥之中的神灵告诉我,萍妹又遇到了什么风险!
我匆匆向两位教授和米粒夫妻告辞,出了山洞,从树上解下马缰,翻身上马,朝着百子庵的方向,飞驰而去。
一大群鸟雀在百子庵周围的山林里聚集,哭得伤心。山门紧闭着,听不到里边的回音。我心揪着,擂响了山门。一个小尼姑把山门打开一条缝,探出半边脸,对我说:对不起,我们正在开会整顿,不对外营业。
我脚下踩着两片树叶,翻进了百子庵的山墙。只见院子内燃烧着一池流动的水,二郎神正指挥着天兵把萍妹架在水上蒸煮,萍妹身上的彩绘一层层剥落,迎风招展的大旗上写着:脱胎换骨。烟火跟水雾混合在一起,笼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