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皮县官的堂前,跪倒了千百万的几十个妻妾,妻妾们齐声喊冤,涕泪交加地说她们从来没有跟千百万过夫妻生活,祈求树皮恩准她们改嫁。
这是一个全新的课题,难倒了树皮。许多年来,淑女们都遵循着“好女不嫁二男”的古训。百子庵的册封上,写满了历朝历代的烈女。所谓“烈女”,就是不愿改嫁的女人。男人们死了女人可以再娶,那叫天经地义,女人却必须为死去的男人守节,那叫贞烈。树皮试探着问道:你们可否到百子庵栖身?女人们齐声喊道:我们那里都不去,我们就要嫁人!
树皮倒背起手,在女人阵里走来走去。心想这千百万也真缺德,娶这么多的女人作甚?想着想着便心酸起来,自己活了大半辈子,还没有尝过女人是什么滋味……一丝粘液从舌根下涌出来,流经嘴角时把口唇烫伤。女人们看见了树皮嘴上的血渍,低下头,心跳的频率加快。她们可能已经猜测到了,树皮究竟想啥。
树皮吐出一口血痰,用衣服袖子擦了擦嘴巴,朝女人们挥了挥手:你们先回去吧,容老汉想想办法。
自从迎娶回桑珠以后,柴胡把自己关进屋子,整天陪伴媳妇,足不出户。树皮知道柴胡学识渊博,眼光远大,有许多独到的见解,于是来到柴胡门前,叩响了柴胡的大门。打算向柴胡求教,怎样处置千百万那些众多的妻妾。
好半天,院子内寂静无声。树皮正在纳闷,突然大门吱一声开了,只见柴胡拖着鞋,衣衫不整,睡意朦胧地揉着眼睛。树皮抱拳作揖:打扰了,柴胡军师,老汉我遇到一点小小的疑惑,特来向军师讨教。
柴胡见是树皮,不敢怠慢,还了一揖:不知老前辈造访,有失远迎,得罪了。
两人来到客厅坐下。树皮的脸上显露出一丝诡秘的奸笑:大白天关起门来睡觉,晚上搞什么活动?
柴胡略显尴尬,不好意思地捋了捋头发:其实也没有什么,去年蝉鸣时,我在墙上刻下蝉鸣的时分,昨天蝉又鸣了,我竟然发觉,今年蝉鸣的时分跟去年不差分毫。
树皮有点摸不着头脑,不明白柴胡说的究竟是什么,揶揄道:军师你可能还没有睡醒把,怎么说起了胡话?
柴胡正色道:我清醒得很。为蝉鸣之事我彻夜难眠,思考了一个晚上。终于想通了,那只蝉是在提醒我们人类,夏天到了。
树皮哑然失笑:我跟你不探讨那些,探讨那些对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来向军师讨教一个问题,千百万升天了,他的众多妻妾今天早晨来到我的大堂上喊冤,诉说她们从来没有跟千百万过夫妻生活,要求改嫁。老汉我明明知道这件事触犯了大宋刑律,但是也认为那些女人确实可怜,军师你说,这件事应该怎样解决?
这时,桑珠从内屋出来了,她给树皮和柴胡分别倒了一杯茶水,然后非常大方地坐在两人对面,不容柴胡回答,抢先说道:什么大宋刑律?你们汉人制定的有些法规让人想不通。我们西夏可不管这些,女人改嫁合理合法。我的先夫死后,王兄就劝我改嫁。
柴胡脸色有些难堪,看了树皮一眼。树皮也有些惊诧。在我们莫宇,男人娶寡妇被人瞧不起。大家不愿让柴胡难堪,没有人在柴胡面前问及桑珠的过去。可那女人好像毫不在意,说起自己的寡妇身份来一点也不隐晦。
桑珠看穿了两个男人的心底,说得更加放肆:别假装正经了,树皮大哥,你有没有在千百万那众多妻妾里,给你选定一个?
柴胡低声吼道:桑珠,不得在大哥面前如此说话!
桑珠坦然一笑:那有什么,我只不过是说出了树皮大哥想说的话。神仙都想往男欢女爱,何况我们这些普通的人。难道你柴胡见了女人就不动心?
树皮尴尬极了,想不到这个女人说话这样直白,一点也不给人留情面。细嚼之,话虽然辛辣,却也有味。活了六十多岁,没有正眼看一眼女人的勇气。前一段时间听说百子庵里的静轩大师(萝卜花)被老黄芩拐跑了,树皮虽然觉得新奇,却不敢相信。现在看来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什么样的事情都可能发生。
柴胡没有办法阻止自己的媳妇说话,对这个女人柴胡爱恨交加,既爱桑珠的直白,又怵她的放肆,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说话做事从来不考虑后果。柴胡只能对树皮说:老哥,贱内说话有点不讲方式,得罪之处请不要介意。
树皮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突然想起了蝉鸣,于是转移了尴尬的话题:军师,我刚才来你家时也听到了蝉鸣,却没有留意蝉鸣的时间。你说过今年蝉鸣的时间跟去年的分毫不差,究竟是什么原因?
其实,树皮根本没有兴趣研究什么“蝉鸣”,只是不想再跟女人谈论女人。想不到柴胡对研究蝉鸣表现出极大的兴趣:这是天象,天象每天都在运转,介于“恒”、“动”之间,动是表象,恒是永远。看起来每天太阳东起西落,实际上是在遵循一条规律,亘古不变。蝉比我们人类聪明,最早掌握了这条规律。
本以为这个晦涩的话题桑珠不会插嘴,想不到那个女人讲出了一层更深的道理:那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