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子庵的寺内寺外,跪倒了四面八方赶来的信徒,山上的树林子里,飞落数万只火烈鸟,太阳下火烈鸟红红的羽绒像一团团火焰,整座山在燃烧。慧觉菩萨的莲座旁边,苦瓜和狗剩两个童子手捧托盘站立左右,托盘里盛着寿桃和仙果。
我抬头仰视着慧觉菩萨,心仪里仿佛电击一般,浑身发麻。许多符号在游离,怎么也拼凑不成一幅完整的图象。就像在昨天,我牵着萍妹的手走在开满鲜花的山路上。曾经幻想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串成项链戴在萍妹的脖子上。拨开杂草丛生的荆棘,去寻觅那随风飘落的红叶,看那喜鹊叼来一根根柴草,在树梢上筑起爱巢……日子碾压过的辙印清晰可见,萍妹跟我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一个还在人世间苟活,一个却得道成仙。
一片树叶从天空飘落,款款地落在我的手心,我展开树叶,看见一双清澈透明的眼,我不解其意,抬头看慧觉菩萨,慧觉菩萨的嘴角轻轻一动,我心有灵犀,爬在地上,把耳朵贴着地皮,去听那地心深处的呼吸。
我听到了萍妹在说:丢儿,夜深时,我来会你,有要事相托。
玉环好像知道我那天晚上有什么行动,紧紧地搂着我的脖子,我稍一动身她就醒来了,嘴贴着我的耳朵对我说:今晚你那里都别想去!
我心急如焚,我不能失信于萍妹。窗外静悄悄,能听到树叶落地的响声,心的深处潮起了许多露珠,感觉湿漉漉的,想哭。我的女儿髯鸣醒来了,玉环翻过身去给孩子喂奶,我趁机下了炕,穿上衣服,对玉环说:我肚子疼,想去茅房。开了屋门,撒腿就跑。
突然间脚下一绊,我顺势倒在地上,看见了苦瓜和狗剩两个孩子搂着我的腿,叫我“父皇”。
我有些纳闷,这两个孩子怎么会到这里?起风了,树叶跟树叶摩擦着,隐隐约约听见萍妹的说话声:丢儿,我把这两个孩子托付给你,望你悉心照料,狗剩以后会有人来领,你可将狗剩交给他的亲生父母。苦瓜就是我的儿子赵清,万望你把清儿视如己出,养育成人,我会报答你的。
我拉着两个孩子的手,问是谁带他们到这里来的?两个孩子齐声回答我:是母后。我知道孩子们所说的“母后”就是萍妹。我四下里寻觅,根本不见萍妹的踪影,月光如洗,风儿吹皱岁月,侧耳细听,地心里长出灵魂的歌声:
萧瑟秋风起,孤影飘零
今夜月圆,牛女难相逢
往事莫回首,望穿时空
将军放马行,驰骋纵横……
我伸出两只胳膊把两个孩子抱在怀里,刚回到院子里,迎头碰见了玉环。玉环妻抱着髯鸣,头发有些凌乱,敞胸露怀,月光下让人迷恋。
玉环拦住我,不让我回屋,问我:这两个孩子是从哪里来的?
我央求道:玉环,咱们回家再说,好不好?
想不到玉环竟然哭了:丢儿,你也是有儿子有女儿的人了,想一想,我跟媚娘那一点对你不好?你为什么还要朝三暮四,半夜里起来去跟别人约会?
我说:玉环,你误会了,这辈子除过你跟媚娘,我再不会跟任何女人有染!只是这两个孩子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抚养成人,因为抚养这两个孩子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咱们回家去坐下来慢慢说好不好?
玉环说:你不讲清楚这两个孩子的来历我不会让你进屋。
狗剩和苦瓜从我的怀里挣扎着溜到地上,一起给玉环跪下,口称“妈妈”:妈妈您不要难为父皇了,我们过去是、现在是、将来永远是您的儿子。
玉环一脸惊恐,怀抱着髯鸣向后退了一步:我从来不认识你们,我没有你们这两个孩子。想不到髯鸣哇一声哭了,张开两只小手想从玉环的怀里挣脱,口里含混不清地叫着:哥哥——
我摊开双手,装着一脸无奈的样子对玉环说:看看,这就是缘分。收下这两个可怜的孩子吧,他们的父母亲正在受难。
玉环喟然长叹:我知道,我不敢违抗夫命,夫君想干什么事情玉环从来也不阻拦。只是今晚这事有点堵心,我们有儿子有女儿,为什么还要抱养别人的孩子?
玉环就这点不好,有点小心眼,行为做事没有媚娘顾大局识大体。但是我不能对玉环发火,因为这两个孩子以后还要靠玉环抚养。我有点央求玉环了:玉环,院子里太冷,小心孩子们着凉,咱回屋,行不?
我们回到屋子,玉环仍然不高兴。我不理她。问苦瓜和狗剩:你们两个饿不饿?让你妈给你俩做饭。
狗剩和苦瓜连说不饿,他俩刚从百子庵出来,吃得饱饱的。玉环把髯鸣放在炕上,狗剩和苦瓜爬上炕,逗得小髯鸣咯咯直笑。玉环给锅里倒了些水,把水烧热,然后对苦瓜和狗剩说:你俩下来洗澡。
我知道,玉环心里的疙瘩还没有解开,暂且不管。我端来洗澡盆,把水舀进盆子里,给两个孩子脱光衣服,我惊呆了,只见两个孩子的身上伤痕累累,有的伤痕已经结痂,有的却在溃脓。看得出玉环的眼眶里储满泪水,她把油灯挪过来,玉手从两个孩子的身上抚过,问道:是谁把你们折磨成